太突然,没真实感,所以呆呆地,也不感到慌。
她质疑道:“哪有可能生病的人这么淡定?再说了,万一是真的,那他瞒着我们就太过分了。他现在是跟我们住,万一发病了我们怎么办?”说着说着,一股火大,老天爷耍她耍上瘾了吗?她这么喜欢江品常,结果他长脑瘤?搞什么?
白雪脸色铁青,拒绝承认事实,甚至恶意道:“我可没那个功夫照顾病人,要是早告诉我,我才不让他过来住,莫名其妙!”气到胡言乱语,好像只要这么抗拒,就不是真的。
黄西典错愕,她说什么?!
她竟——白雪的反应,教黄西典震怒。以为她不会那样势利,也对啦,谁想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但她急着撇清关系,惹他不悦。
“是担心会被他拖累吗?你放心,我了解品常,真发病了他会回来跟我住,不会麻烦你!”又愤慨道:“他早都想好了,要是严重到失明,他有存一笔钱在我这里,到时我会帮他找看护,不用你麻烦!你放心了吧?”
最好有这么简单!最好是!她气呼呼走掉。
她没回家,拦计程车赶到盲人重建院。她还是不信,那像伙不可能这么倒楣。可是在盲人重建院大门外,看见里面持手杖的学生们,在长廊下排成一列练习行走,江品常也在其中——
是真的?
她恍惚回到家,关在房里,回想江品常的种种,似乎都有了答案。
白雪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在深夜的KTV包厢里。那时,他帮她处理桌面秽物,后来临走前,他漫不经心丢下一句——
“……别忘了再跟你爸祷告,叫他保佑我,就说……像我这么好心帮你的人,一定要让他前途……一片光明。”
光明?原来是他最需要的。
所以他才不交女朋友?不要稳定的关系?因为死亡离他太近了?
但也许没那么严重?白雪上网搜寻脑瘤相关资料。越看,心越往下沉。
这不像感冒发烧好解决的病,也不像心肌梗塞或爆血管,有可能一发作马上葛屁。它棘手又麻烦,照顾起来很困难,很多病人到最后甚至生活无法自理,拖累亲友,更甭提庞大的医疗费用。
好,我了解我知道了。
白雪努力乐观地想,反正啊,幸好啊,她又没跟他怎样。要是跟他好上了,之后他病倒,还要照顾他咧。假如真的失明,那还要被拖累呢。这不是自讨苦吃?谁敢跟这种人交往?结婚生子?连同居都麻烦。
毕竟也遭遇太多现实世事的磨难,陈白雪也变得世故了。她不再是童话中浪漫小公主,她拒绝被白马王子照顾,但不代表,她就乐意当悲苦灰姑娘伺候病人。
不离不弃?别傻了,你来现实生活里捱一阵看看,谁那么勇敢?谁爱得那样坚强?当现实如乌云压顶,人人都要为自己打算,何况她还这样年轻啊。
于是陈白雪决心假装没这回事,把心硬起来。于是她决定即使好喜欢江品常这个人,以后还是保持好距离,不要陷进去,不要涉入他生命里。
假如他不对劲了,就让他回黄西典那里,她没能力照料他。她不要活得那样辛苦,她不要扛那样重的包袱。她不要看他倒下去,更不要看他发病后种种的可怕悲惨样。
好不容易开始享受轻松没压力的生活,绝不扛照顾他的责任,这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到病况严重时,脑瘤患者甚至可能因开刀失败,大脑受损死亡或瘫痪——就这样办吧,没关系的,陈白雪。虽然无情,但这是最正确的做法。
幸好现在知道了,不要难过,不要操心,反正只是朋友。鬼打墙那样不断给自己心理建设,也铺陈好安全脱身的退路,假装不知道,就随时能抽身。
没关系,没关系的。只是朋友,生老病死很正常。不要紧,对他,她没责任义务。她这样一直想,一直安抚自己,一直说服自己别紧张别惶恐。
关电脑,收笔记,瞥见穿上彩色铅笔套的笔,倒抽口气,她崩溃大哭。
以后画画时,让笔穿上衣服,就不会磨出硬茧了。
暗啦!她只是长茧,他长的是脑瘤啊!
哇——烂透了啊!
瘫在床上,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啊。
熙旺放学了,跑进来看她。“姐姐?你怎么这个时候睡觉?”才六点呢。
“你乖,姐姐好困。”
“那吃晚餐的时候叫你出来喔。”
“姐姐要睡觉,不要吵我。”
后来,听见江品常回来了。传来厨房的炒菜声响,他在做晚餐。白雪还听见他跟熙旺在客厅讲话。
他问熙旺:“为什么姐姐一直在房间?”
“她在睡觉。”
“去叫她出来吃晚餐。”
“她叫我不要吵她。”
“是不是生病了?”
嗟,白雪感到好笑。生病的是你吧?可恶,瞒着我们所有人!
她听见房间门被推开,忙闭上眼装睡。她感觉他走近,然后他把手掌轻轻放在她额头,好确认她有没有生病,是不是发烧?没生病,他放心了,就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悄悄退出去。
一会儿客厅响起电视声,他跟熙旺吃晚餐,一如往常,熙旺跟他聊学校的事。
后来,白雪听他骂熙旺。
“不要把排骨吃完,留一块给你姐姐。”
“可是炸排骨好好吃喔。”
“姐姐睡饱了会饿啊,这块不准动,要留给她。”
白雪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泛滥起来了。
往被子里躲得更深,痛哭流涕到几乎被泪水淹没。她好害怕,她不敢出去,不敢见他。她怕一见到他的脸,就会忍不住大哭。
这次,跟爸妈出车祸时一样,白雪又一次被现实吓倒。
她怔愣,恍惚着,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只要江品常在家,她就尽量躲房里不见他。他来关心,她就敷衍。直到第三天,终于打起精神,接受事实。
好吧,他就是个长脑瘤的人啦!好吧,她就是个即使他长脑瘤也不想放下他的笨蛋啦!暗!衰毙了。诅咒上天的残酷,诅咒命运的摆布,诅咒好人没好报,组咒够了没?够了。
诅咒也不能改变事实。她开始到图书馆,细读脑瘤种种相关资料。她到盲人重建院,咨询照顾盲胞的必要资讯。她偷偷报名阅读点字书的课程。她要了解他在面对的是什么?她也要一起面对。
跟以前一样,她想起爸爸说过的。不要怕,任何事不管多棘手,只要坚持重复二十一次,终究会习惯的。
如果,我在乎的人,以后会失明,以后可能会病重。没关系,我就先训练好我自己吧,我来习惯这种状况吧,我就做最坏的打算吧。
二十一次吗?如果他失明,照顾他二十一天就会习惯了。如果他病重,持续二十一天对着他憔悴模样看久了也是会麻木习惯啦。
照顾他需要学会什么?她就去学,就去练习。开始去盲人重建院上课,错开跟他一样的班次。去练习二十一次以上,她就会习惯跟失明的人生活。
说不定还学会特异功能,以后停电时姐也可以在黑暗中走跳自如。有备无患嘛,哈哈。拟定计划,按部就班,心就踏实,勇气也回来了。
白雪继续假装不知道他的病,但心里已把照料他未来的任务,当成是必要挑战。虽然,接受事实,但情绪上,没办法释怀,开始有种种反常行为——
第18章(1)
江品常发现陈白雪最近对他很歇斯底里。
协助白雪到山里拍素材时,当他点烟抽,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还抽烟吗?要不要戒了?”
“干么?加入董氏基金会了?”
“我是觉得不抽烟对身体比较好。”
“嗟。”赏她白眼。
一起走山路时,喜欢山中清新的空气,他大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突然揪着他双臂问——
“怎么了?呼吸不顺吗?不舒服吗?”拉他去旁边石头坐——拉?
不,是好温柔地“搀”他过去,当他是“老杯杯”。
“有没有这么夸张?我是在深呼吸。”
“坐一会儿,不要太累。”
“是你累吧?脸色这么苍白,体力很差昀。”
“是是是,我累了,我们需要休息。”
有时,他只是在发呆,所以沉默。
“你不舒服吗?”她又紧张兮兮。“没事吧?还好吗?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痛?需不需要躺一下?”
你才需要躺吧?神经兮兮的。
最夸张是,当他跟她聊起,他将参与P牌运动鞋广告,挑战全台最大的巨型悬吊涂鸦,要高空垂吊,跟一伙涂鸦同好一起攀上士一层高楼外墙,然后系着高空钢索,垂直吊挂进行绘画。
本来是讲来炫耀的,想不到白雪简直崩溃了。
“你如果缺钱我借你,干么接这么危险的CASE?”
“很有挑战性啊。”
“公开你X的身分更有挑战性,保证CASE接不完。”明明在涂鸦界已赫赫有名,干么坚持隐匿身分不好好利用来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