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有,就算不上什么私相授受了。
“想岔什么?”他终于开口,眼睛里有些东西,如静水开始流动。
“怕你想是不是我对梅大哥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这说的是什么?越描越黑还语无伦次……她一定是酒喝多了,敲敲不是很清醒的脑袋,她又说:“……我会对你负责的,等伯府的人来把我休了,你别嫌弃我,我不用聘金……还会带着嫁妆嫁给你,你说这样好不好?”
梅天骄哭笑不得,她这是真的醉了,她居然向他求婚,她哪来的胆子……
“这是什么?”衣服的上头是鞋子,鞋里,放着一个小袋。
盛知豫只看见梅天骄眼帘垂下看着她给的衣物,却没看见他一点一点染红了的耳根。
“你知道,这是惯例,过年嘛就是要让荷包暖暖的,年过得肥肥的,这些日子多亏你帮忙,我也希望你能过个好年,袋子里的钱不多,除了这个月的月薪还有一小块碎银,大概二两左右……”这么点钱她实在拿不出手,不过她尽力了。
“这是压岁钱?”
他慢慢稳住气息,唇角露出模糊的笑靥,这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她身上有一种愉快乐观的特质,仿佛天大的事都能揭过重新开始,每一个日出都是希望,每一天都是开始,每一个明日都有幸福在前面等着。
没有人给过他压岁钱,没有。
她心中咯登,欸,别这样笑,太招祸了,她会没办法再开口说话啦……
直到梅天骄走了,盛知豫还一心纠结着。
梅大哥,压岁钱不是用在这里啦。
从年纪上看,压岁钱是你要给我的吧?
梅天骄一进屋里,放下东西,也不点灯,就着黑暗迳自去倒了茶吃。
冷茶一入口,很涩,像吞了一块冰。
从那温暖又和乐的屋子里出来,就连家中茶也难喝了。
“既然来了,就出来!”他早知道家里有人却不吱声。
“怎么就是瞒不过你。”从黑暗里踱出来一个做文人打扮的男子,头戴玄黑狐皮围成的暖帽,浅白襦衫,胳臂挂着水貂毛的斗篷,神态举止带着股云淡风轻的洒脱淡定。
这块陆地,东是伏羲王朝,西有乌尔干和西戎共同治理,南有阿银国,北地由紫陌国治理,他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伏羲王朝家喻户晓,名动京畿的内阁次辅鱼天胄。
这条滑溜的鱼曾是京城最有才华的学子,他天分极高,科考路上可谓一帆风顺,乡试、会试、殿试均名列前茅,状元及第后,官运更是一路畅通,先得先皇青睐,荣宠一时,如今新皇即位不久,他依旧备受重用。
梅天骄给他倒了盏茶。
鱼天胄一点兴趣也无,简陋的木节杯子,冷水冷茶,他可不要跟自己的胃肠过不去。“这是待客之道?”
“你不知道我一穷二白吗?有水给你吃,就要偷笑了。”
鱼天胄一滞,“你怪我一个人在京里吃香喝辣,朝睡一揽芳华楼,晚宿霓裳曲坊吗?”
“你纨绔与我何干?”
“这叫叙旧。”他笑容殷勤。
“我们的交情没那么老。”只有与鱼天胄相交多年的他知道,这人,其实是只笑面狐狸,肚子里再腹黑不过。
给他好脸色看,一不留心还会被倒打一耙。
“你别这样,一揽芳华楼的综月姑娘可想着你呢,一再吩咐我把她的话带到,大过年的,我老远跑来看你,年夜饭就在路上用鹿脯对付着过去了,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她是谁?”
鱼天胄又一堵,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家伙,哀怨了半天才说起正事。“那一位让我来问问你,事情到底办的怎样了?”只是眨眼之间,他眼里的谦恭温柔全部褪尽,锐利得直透人心。
第9章(1)
梅天骄看他的模样,不是很情愿的从盛家带回来的小篮子里端出一只小碗公,搁到鱼天胄眼前。
“不许全部吃完。”看他饿得眼都冒绿光了。
“啊——你这是真的穷怕了?连这种粗俗的吃食都怕我吃?”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油腻腻的,好不倒人胃口。
梅天骄还没抽回去的手,听他这一说,连着碗就想收回去。
鱼天胄赶紧护食,没鱼虾也好,“有朋自远方来,没有大鱼大肉招待已是过分,瞧你那是什么举动?我们闯荡江湖时大家一起掏刀子,三刀六洞捅完了事的快意恩仇交情,竟然比这几个丸子还不值钱?”
“你爱吃不吃。”又是个啰唆的,和对面那小女子的唠嗑简直不相上下。
“……吃。”这个梅天骄久居上位,统帅军伍,积威内外,这么一喝……都怪他老爹这姓氏不好,别的不好姓,干么姓鱼?
他这条鱼来到梅天骄这软硬不吃的跟前就只能是鱼干,任人鱼肉,怎么也活泼不起来。
他哀哀怨怨的用丝帕擦了手指,仅用拇指和食指精挑细选的挑了一粒看起来不那么难看的,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嚼了嚼,他无精打采的眼眸一亮,哪还记得要摆什么谱,把手中剩下的一口丢入嘴里,“想不到出人意外的好吃。”
梅天骄冷哼了声,算他有眼光!
“你说吧,我还得回去交差。”
梅天骄沉默半晌。“来了才知道这两湘官场竟然已靡烂至此。”
先皇年号仁武,仁武最后十五年,地方官商勾结,小如市井帮派,大及京城世家勋贵,竟都有关联,无论从那一桩查起,牵丝攀藤总能扯出一片人来,简直烦不胜烦。
“也就是说你捞出来的证据已经够咬出刘安杰这个混球了?”鱼天胄口齿不清的,嘴里塞满了油果子。
“嗯,调查粮库和钱库底册,他向各处督府大量收受贿赂……证据已经充足,不过,这刘安杰是文谨荣的门生,即便拔除了刘安杰,那一位可会就这样收手?”
这线索一提溜起来,每人后面都牵着大人物,大人物后面还有一个总提线的人,这盖子要是揭了,京里头就要地震了。
“为人臣子不得揣测上意。”鱼天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更知道隔墙有耳,说话小心谨慎不会有错。“不论今上是要到此为止,还是有别的盘算,的确,朝堂上波涛汹涌,文谨荣这老匹夫对你这趟下来已生警觉,你要小心。”
文谨荣是何人?伏羲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门下学生没有千也有万,明暗势力非同小可。
“你当我三岁孩童吗?”梅天骄给予很不屑的一眼,这混球想套他的话,巴结阿谀这事他不是最能干的?“在朝堂上想安身立命,不但要揣测上意,还要估量时局走向,不揣测圣上意思,又怎能为国家效劳。”
鱼天胄不慎咬到了嘴唇,他干巴巴的笑,“你这番出来历练,可是不同凡响,不过,你可要我把禁卫留下来,以防万一?”
“不必。”
“那些证据不要我带回去吗?”看着空了的篮子,他有些意犹未尽。
“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顾好你自己的安全才是上策。”既然知道文谨荣不会放过他们,可想而知,鱼天胄这趟出京必定也在文谨荣的眼皮子下,还想替他带证据回去,这不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吗?
朝廷中他们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为新皇效力,朝中看起来不和,私下两人虽个性相左,却意外合得来,这扮黑脸的家伙要是出事,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真的不要?”
“轩辕。”梅天骄喊了两个字。
一道黑色的影子闪了出来站在暗处,长相看不分明,周身的肃杀之气却浓烈异常。
“既然轩辕在这里,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要不,你我作伴一起回京?我也想享受一下让梅家大军滴水不漏保护的滋味。”
骠骑将军座下七十二名将,皆奉梅天骄为主,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抵得过数十个朝中的脓包大将,十分厉害。
这轩辕是东西十二大营的副将,二十四大营各支副队便由他统管。
“不成,我还有一口井没有挖。”那几道墙也得推倒重新砌上才成,他要是不在了,那房子里住的人才会安全。
鱼天胄搔了下头发。“我是知道你为了取信这里的乡民,在对面那户人家委身当长工,不过,拿些银子补贴就可以了吧,用得着大费周章的?再说,要挖井,得春天才能动工,你……这是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事情办妥。”
打了井,那些个老弱妇孺平日要用水也不必再去溪里挑,可省事多了。
这有回答和没回答有什么两样?
“莫非……你是看上对门那个小妇人了?”他一副看好戏的促狭神情,摩挲了下自己光滑的下巴。
这是最大的可能,他和梅天骄相交十几年,这人,可不是慈眉善目,你跟我好我就会与你好的那种人。
如今生出别样心思,这,可议啊可议,呃,是可喜可喜……
“她可是有夫之妇!”梅天骄咬牙切齿。不许他败坏她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