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跟耀祖无关,你大可将她送到主屋来,不是吗?”张俪一语戳破他这个善意的、出于孝心的谎言。
他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是娘惯坏了他,是娘委屈了你……”她眼眶微湿,眼底充满对他的歉意及不舍,“娘知道你一直忍让着耀祖,从不跟他争也不跟他斗……”
“娘,别这么说,做弟弟的本该敬爱兄长。”
“娘感激你为了这个家的和谐而退让,但也许该是你替自己打算的时候了。”
傅天抒微怔,一时没弄懂娘的意思。
“天抒,”张俪直视着他,语重心长地道:“不管是什么,若你在乎,若你要,就放胆的抓着吧。”
李府·潇湘苑
潇湘苑是二夫人所住的地方,此时,一名年约七旬的老者从苑中一间房里走出来,后头跟着的是神情焦急的二夫人。
“周大夫,她的情况怎么一点都没好转?”二夫人急问:“这两天,她烧了退,退了又烧,脑子也迷迷糊糊的,到底……”
“她是染了风寒,不过情况并不严重,我两天前来时已开了药方给她服下,照理说是该好的,只是……”周大夫沉吟片刻,“这姑娘似乎是心病重过身体的病恙。”
“心病?难道……”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看她是心病成恙,积郁成疾,真要医好她,那势必要找到解开她心锁的那把钥匙。”周大夫续道:“我还是会开点药给她,过两日,我会再来。”
“有劳周大夫了。”二夫人向他道了谢,旋即唤来家丁将周大夫送离潇湘苑。
她进到房里,坐在床沿看着烧得整张脸红通通,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的赵慕真,伸手轻探了她发烫的额头,眼底逸满不舍。
“恋心害人呀,真是可怜的孩子……”她喃喃自语,“你似乎是爱上了一点都不懂女人心的男人。”
看她病得如此重,她越来越觉得不妥,她该让傅天抒知道慕真的状况。
忖着,她立刻起身走出房外,唤来一名丫鬟吩咐其好好看着慕真,然后便遣了另一名丫鬟随她出门。
来到工坊,她一眼便看见正在跟金匠们讨论的傅天抒。
“二爷。”
她一出声,所有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她。
对于她出现在工坊,傅天抒感到十分讶异。“二夫人,怎么突然……”
“慕真病了。”她神情凝肃地道。
听见她病了,傅天抒眼底闪过一抹震惊及心疼,但他很快隐去。
“她前几天染了风寒,这两三天烧烧退退的就是好不了。”二夫人神情忧心,
“我看她烧得迷迷糊糊的,实在很焦急不舍……”
他没有说话,脸上也觑不见任何情绪。
“周大夫说她是心病成恙,积郁成疾,二爷应该知道她心中记挂着谁吧?”她语带深意。
第3章(2)
傅天抒依旧沉默。
他知道她心里记挂着谁?是的,他知道,就像他知道自己心里记挂着谁一样。
他的心像是被撕扯般的痛,但在他将慕真送走的那一刻,他便决定不再跟她有任何的牵连跟瓜葛,不管对她是什么感觉,这都是他保护她的方式。
“我会叫韩栋跟群开去探望她。”他以异常淡漠的反应掩饰并压抑着内心的波动。
二夫人一听,柳眉立刻紧皱,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二爷,你跟她终究曾是主仆一场,难道……”
“她与韩栋及群开要好,看见他们,她的心情会好些……那应该有助于她的病情。”
“二爷,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犹须系铃人,可别做将来会后悔的事。”二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言尽于此,告辞了。”
语罢,她走出工坊,带着候在外头的丫鬟离去。
一听说慕真生了场大病,韩栋及林群开立刻前往李府探视。
虽然他们极力想劝说傅天抒随他们一同前往,但傅天抒却像是铁了心般拒绝。
明白他的脾气,也了解他当初为何将慕真送往李府,更知道一时半刻动摇不了他,他们也只能暂时作罢。
到了李府探望了慕真之后,两人心情沉重,不为别的,只因她确实病得不轻。
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她,如今却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呻吟,他们真是心疼至极。
走出房外,二夫人请他们到小厅喝茶,三人就此事讨论起来——
“二夫人,慕真怎会病得这么重呢?”韩栋一脸不舍,“她比之前见到时还清瘦,脸色也苍白憔悴……”
二夫人眉心一皱,“她这是心病,打从她来到李府的那一天起便染上了。”
林群开微顿,“二夫人,你的意思是……”
“二爷不明白,你们两人总不会不懂吧?”二夫人一叹,“不管她知不知道,明不明白,但她确实是对二爷动了情呀。”
韩栋苦笑,“我们当然看得出来,只不过天抒实在是太固执了……”
“是啊,”林群开语气无奈地道:“刚才我们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想劝他跟我们一块儿来探望慕真,可他……唉。”
“二爷从不求人,既然费心央求我收留慕真,必然是因为慕真在他心里占了位置。”二夫人慨叹,“在他将慕真送来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韩栋跟林群开互觑一眼,不知该不该将他们所知道的事告诉二夫人。
“二爷不让她待在傅家,可是因为……傅家大少爷?”二夫人语似试探,但其实已心知肚明。
韩栋无奈的点头。“正是如此。二夫人对傅耀祖的事应该略有耳闻吧?”
“那是当然。永春城虽大,但傅大少爷的名气更是响亮。”只可惜全是坏名气。
“凡是天抒拥有的,傅耀祖都想夺去。天抒想保护慕真,又不愿与傅耀祖冲突,将她送往别处是唯一可行的方法。”韩栋说。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必绝情到连来看慕真一眼都不肯吧。”
“装作不曾相识恐怕是他保护慕真的方式,”韩栋感慨不已,“他并非绝情,而是自知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二夫人微怔,不解的看着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韩栋点头,“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担心自己见了慕真,便会忍不住把她带回身边。”
“我也是这么想。”林群开附和的说:“他怕自己一旦动摇而将慕真带回傅府,会使她身陷危险之中。”
听完,二夫人柳眉一蹙,“他为了报答傅家老爷及夫人的恩情,凡事总是忍让,这我能理解,但若因此而放弃他该追求的,那不就正中傅耀祖下怀吗?”
“二夫人所言极是,但我们两人实在是拿他那个固执性子没办法啊!”
“韩栋,群开。”二夫人突然目光一凝,直视着两人,“该是你们推他一把的时候了。”
两人微愣,疑惑地问:“推?”
二夫人颔首,“看他如此委曲求全,你们该腻了吧?”
“当然。”韩栋脸上微带愠怒,“我跟群开早看不惯傅耀祖那嚣张的嘴脸了。”
管理并担负起经营镇金堂重任的是傅天抒,可偶尔,傅耀祖会到铺子来耍威风、端架子,像是在昭告天下“我才是镇金堂的准当家”。
看他对着铺子里的伙计及金匠们大呼小叫、颐指气使的嚣张模样,要不是傅天抒老以眼神阻止,他们几度想把他拉到后面海扁一顿。
傅天抒或许是欠了傅家两老恩情,但他们并不欠傅耀祖,身为好友,真的看不惯傅耀祖那吃定天抒的可憎嘴脸。
“二爷之所以不把慕真留在身边,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为了保护慕真而不再隐忍屈从。”二夫人一笑,“也就是说,当他身边有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人时,便是他展开反击的时候。”
韩栋跟林群开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略显兴奋。
“二夫人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二夫人唇角一扬,“如果生病动摇不了二爷的决心,那么死呢?”
两人微怔,“你是说……”
“咱们来演出戏吧?”她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两天后,李府来了一个丫鬟,一进镇金堂便哭丧着脸,跑到韩栋及林群开面前抽抽咽咽的说不出话来。
傅天抒正在整理一些今天自珠宝贩子那儿购来的饰物,见李府丫鬟哭着进来,立刻搁下手中工作。
“小春,你怎么了?”小春经常陪着二夫人来,众人对她再熟悉不过。
小春哭得满脸涨红,双眼周围红肿得像是发疹子似的,眼泪直流说不出话来。
傅天抒趋前,低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
韩栋跟林群开连忙同声否认。
“别开玩笑了,小春是二夫人的贴身丫鬟,我们哪敢招惹她?”韩栋先说。
“就是啊,好兔不吃窝边草可是我跟韩栋的原则。”林群开附和着。
傅天抒神情严肃的白了他们一眼,然后目光一凝,看着哭个不停的小春。
“小春姑娘,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