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工作,摆明了只要一路继续下去,就能够功成名就、财源广进,她的生活自然可以随心所欲、自在惬意。
改变?疯子才会想要改变。
不过,苏凊文是冷静派掌门、淡定族族长,所以他只是微微蹙眉,问:“之前的生活方式不好吗?”
“没有不好,只是想要改变。”这是她在PUB里,喝完一杯酒后思考出来的结论,并且在隔天清醒时,决定彻底执行的事。
“为什么?”
“改变需要理由和原因?”
“你是成年人,成年人不应该任性冒险。”
“我的想法和董事长恰好相反,就因为是成年人,我有能力、也有资格去冒险。”她说完,突然觉得好笑。
“你为什么笑?”他没看她,但知道她在笑,不是嘲讽的笑,而是看见好笑的事情发自内心的笑。
“我发现自己竟然和机器人谈冒险。”
她又笑了,笑得满脸满眼都是开心。
真好,当苏凊文不再是上司、她不是下属,当他们之间不再是谁拼命追上谁的关系后,她竟然发觉,他不是英雄了。
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优秀,扣除掉专业知识的部分,他在其他方面并没有超越她太多。
这下子,他不满意了,因为她发自内心、没有讽刺意味的笑,却讽刺到他的知觉神经,他从不觉得当机器人有什么不好,可她的开心,让他对“机器人”三个字出现不同的解释定义。
“和机器人谈冒险,很好笑吗?”他凝声道,浓眉往中间聚集,望住她的眼光有两分严肃和三分骄傲。
“是很好笑啊,机器人只能照着设定的程序走,冒险对他们而言太遥不可及,跟机器人谈冒险就像对熊猫谈哲学、对文盲讲经济效应,不好笑吗?”
他不是笨蛋,当然知道她只是换个说法,因为对牛弹琴太伤人。
“你在嘲笑我无法冒险?”
她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却反问:“你冒过险吗?”
“当然。”
“真的吗?说来听听。”
“我曾经和高中同学躲在厕所里,试着抽烟。”
“然后呢,被教官抓到?”
“没有,我被香烟呛得很严重,拼命咳嗽、引发气喘,老师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送我到医院,是管家把我领回去的。”
郁乔弯腰大笑。他的冒险果然很厉害,连这么小的冒险也会造成生命危险,换了她,她也会选择乖乖留在程序里面。
她的弯腰大笑让他更不满了,难道在她眼里,这不算冒险?赌着一口气,不肯示弱,他二度举例。
“我大学的时候,和教授搞对立,他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问题,虽然他满肚子学问,但教学乱七八糟,没人听得懂他在教什么。可是他不管学生的建议,坚持用自己的方法,教得大家一头雾水,考出来的成绩当然很惨,他不反省,还批评我们是草莓族,只懂享乐、不用心学习。”
“然后?”
“许多同学在网络上攻击他,我则花钱聘家教讲解那门课,月考前,我召集同学用家教教的方式讲解月考范围,那次考试,全班同学都高分过关了。”
“这样很好啊,虽然让教授没面子,他后来有改变吗?”
“没有,他知道我私底下帮同学补课后,当了我那门课。”
“他不只是刚愎自用,还气量狭窄,这种教授学校没有表示任何态度吗?”她说得义愤填膺。
“没有,不过这件事在网络上传得很凶,最后大家联合起来不选他的课,听说来年他就办理退休了。”
“你后悔做这件事吗?”
“它让我少了三个学分,让我必须浪费时间重修。”
“我不是问你那件事带给你的影响,我是问,你后悔做这件事吗?”
他考虑半天,才回答,“不后悔。”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笑说:“是喽,你不但不后悔,甚至在提起往事时,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我敢保证,你不会记得大二那年某门课拿了几分,但你会永远记住那次的抗争,让你自己被当。
“小时候我常问妈妈,什么样的人生才叫成功?我想,大部分的人答案是:赚很多钱、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名利双收……但我妈的答案很奇特。”
“她的答案是什么?”
“她说,人生就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如果这个过程能够深刻到在生命里留下印记,那么过程便有其意义,而成功的人生就是在生命里,留下许许多多这类印记。”
她直视着他。“董事长,小时候我不懂妈妈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的生命中有很多的追寻、有很多的竞争比较、有很多的辛勤与努力,但是,我留下的深刻印记太少。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多长一段,但我不希望在离开人世的时候,大家提到郁乔,只会说:哦,她是个很努力上进的女人。
“我希望,他们会记得我曾经做过哪些事、说过哪些话,就算很蠢都没关系,我希望聊起我,他们会笑、会伤心、会感动也会不舍。”
“你离职,就是为了制造印记?”
“对,我要把过去来不及刻的,一个、一个刻进生命里头。”她点头点得很笃定。
苏凊文并没想过要和她讨论生死、讨论人生或者自己的冒险事迹,他原本只想把她叫上车、送到她和朋友约会的餐厅,然后在半途中,用简单几句话说服她,让她心甘情愿在明天早上八点钟,出现在办公室里。
可是餐厅到了,他们还没谈到上班的问题,他甚至连加薪、升职都没提及,有点懊恼,但他蓦然发现,这是第一次他和人聊天。
他聊得还算愉快,并且不想停止这样的对谈,只是……
“董事长,餐厅到了,我朋友在前面等我。”她指指站在马路旁边的散财童子和金童。“谢谢你送我过来。”
郁乔礼貌周到,下车时,她还回头跟苏凊文挥手说再见后,才飞快跑到朋友身边。
苏凊文看着她快乐的背影,在第一回合的冲动之后,他又下意识地进行第二回合冲动。
如果人生有什么特别值得记住的日子,那么今天绝对是他该记下的一天,因为这天,他破天荒地冲动两次,破天荒地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做出连自己都不明白的事,并且破天荒地和一个女人聊天,聊得……欲罢不能。
“请问几位?”带位的服务生问。
金童才要回答,一个声音率先出现,“五位。”
怎么是五位?郁乔猛然转头,发现董事长大人站在自己身边,吓一大跳。
散财童子们和金童也受到严重惊吓,他们直直盯住苏凊文,不明白董事长怎么会出现。
“我可以一起用餐吗?”
老板问这句,谁有胆拒绝?“当然、当然。”散财童子们连声客气。
他们在服务生的带位下坐定,郁乔和苏凊文坐一边,其他的三个人坐到对面。
苏凊文加入,气氛变得很怪异,这种用餐环境绝对会让人消化不良。
人是她带来的,就算无奈,她还是要负起责任,只好努力打开话题,“嗨,宣布一个大消息,我辞职了。”
金童跳起来。“为什么?我们还以为你会是我们当中待最久的人,没想到你居然第一个离职?有人嫉妒你、排挤你,暗中给你下套吗?”
金童的名字是邓帧纬,而散财童子双胞胎叫做方舜希、方舜望。
“没那么严重啦,我只是想转换跑道,不过你说对了,我以为第一个走的会是阿希、阿望。”郁乔笑着接话。
“不要看不起我们哦,我们现在业绩不错了。”方舜希不满。
“如果还像以前那样,能够存活到现在也真不容易。”气氛挑开,邓帧纬揶揄两人。
“说什么鬼话,我们现在可没有少罩你。”
“知道、知道,你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小乔,你不知道,他们现在在我们分店里可红了,新加进来的美眉看到他们,都想加入他们那一组。”邓帧纬笑道。
“这么会照顾新人啊,不错哦,越来越有老鸟的态势。”郁乔斜眼瞄人。
“小乔,你为什么想辞职,总公司的位置不好坐吗?如果不行,就回来分店,都是老朋友了,我们会帮你的。”方舜希说。
“对啊,再和小邓组一个金童玉女,再创新佳绩。”方舜望笑说。
“再说吧,我想先休息一阵子,而且我很久没有陪阿嬷,我想过几天接她回家小住。”她叹气。
“阿嬷情况不好吗?”邓帧纬急问。
“她记忆退化得更严重了,上次我去看她,她连我都记不得。”
“你不要想太多,阿嬷虽然脑袋不好使,但身体还很健康。”
“对啊,可还是会舍不得,毕竟我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脸色有些黯然。
“下次我们约一约,一起去养老院看阿嬷。”
“我还记得,阿嬷常拉我的手,喊我孙女婿,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帅的。”方舜希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