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带三百块出门吗?”
“对啊!”
“那你待会要不要去提款机领钱?”要是她这三百块都付了帐,身上就没钱了。
“不用了,领不出来的。”她的存款只剩下五十九块,哪领得到钱。
“没钱了?”
“是啊!”
“你不留点钱在身边,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啊?现在才月中耶!”陶琍琼不紧张,反而是小鱼替她紧张。
“我弟会帮我准备便当。他现在晚上去自助餐店打工,回家会顺便帮我包一份,隔天的午餐就解决了。”
“那你上班怎么办?”
“我搭捷运啊!储值卡里还有余额。”
听到这里,小鱼再也忍不住了,“我求你,让我请你吧!”
唉!这就是误交损友的后果。
她们两人是一起在眷村长大的孩子,小鱼家就住在陶琍琼家附近,虽然后来眷村拆了,但两人的友谊并没有断,而这全是小鱼努力的结果,因为以陶琍琼凡事不以为意的性子,她是不可能和好友保持联络。或许是陶琍琼的漫不经心,才让小鱼养成了鸡婆的习性,如果没她这个好友在,陶琍琼的日子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
“你有没有想过要跟你妈好好谈谈?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跟你弟都过得很辛苦。”
这些年来,小鱼看多了琍琼两姊弟有一餐没一餐的景况,却不见陶妈妈收敛点,依然把大笔钱拿去孝敬神明,只为了能把名字刻在石碑上,沉重的负担却压在这两姊弟身上。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陶妈妈早已经花光了陶爸爸的遗产,这两年来老是偷琍琼的钱,弄得琍琼自己都快过不下去,陶愿宏也可能被迫休学,这实在是有些离谱。
琍琼的态度也很奇怪,每次提起她母亲,琍琼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很疏离,不清楚的人真会怀疑她们是否真是母女。
陶琍琼摇摇头,“没有用的,我妈的个性就是这样,没有人可以改变她,所以我只能改变自己的态度。”
“你老是这样,说的话很难让人了解你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陶琍琼的聪慧让小鱼很佩服,偏偏她很受不了好友的奇怪幽默感。如果换做是她老妈成天拜拜把家产败光,搞得她没钱念书,甚至没钱吃饭,她老早就气死了,而眼前的女人居然还一派轻松,仿彿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
“你会离开你妈吗?”小鱼忍不住问道。
“当然会!”陶琍琼理所当然的答道,“等我存够了钱,就带我弟一起走,每个月汇些生活费给我妈。不过,我现在没钱,所以只能维持现状。”
“或者你结婚就行了。”小鱼突然加了句,“认识个有钱的凯子不就得了!”
“别傻了,那凯子可能会先被我妈给削死!”
※ ※ ※ ※ ※ ※
“姊,你还好吗?”陶愿宏怀疑的看着姊姊。
“我还好啦。”陶琍琼的手脚都在发软,这阵子的天气变化太大,一下冷得要死,一下又出大太阳,身体一时没法适应才会这样。
“我看好像不是……”
一早起来姊姊的喷嚏就没有停过,而且她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读医学院的陶愿宏一眼便看出来她的情况不太对。
他把手举到姊姊的额上,“你有点发烧,要不要去看医生?”
最近SARS盛行,虽然姊姊没和有相关病史的人接触过,但最好还是上医院去检查比较好。
陶琍琼摇摇头,哪来的钱啊?她身上连一百块都没有。
“我没时间上医院,今天还要到贺先生那儿一趟。”
“你身上还有钱吗?”
这几天都是他从打工的自助餐店带个便当回来,但是打从前天家里的旧冰箱不再运转后,他就没再带回来,免得便当发臭。
“我用不到什么钱。”
“吃饭呢?”他可以跟同学挡点小钱不至于挨饿,但老姊可不一样,她还要走一小时的路上班,加上人又病了。“你要不要休一天假,我中午拿东西回来给你吃?”
“不用啦,我可以跟同事借点钱。”
“那贺先生那儿……”
昨天他接获贺先生愿意提供他奖助金的通知,不过他得有个家人去签字才行。
“我一定会到!”陶琍琼点点头,推了弟弟一下。“你快去学校,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陶愿宏搔搔头,他知道老姊就算真有事也不会吭声,虽然放心不下,但既然老姊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出门。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陶琍琼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
老天!她的眼前全是金星,也许是这阵子营养不良引起的。本以为少吃一点不会怎样,没想到才几天身体就受不了。
她走到浴室里,掬了把水往脸上泼,看见镜中的自己脸颊凹陷面色枯黄,陶琍琼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就是人生啊!这是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人生本来就是起起伏伏,没有人能永远保有幸福,她也不算过得太坏,至少她还活着,她也有工作能力,比起那些失业的人她算幸运的,只是有个迷信的老妈而已。等这阵子熬过去,相信她依旧又是个快乐的上班族。
陶俐琼穿上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服装,再看看镜中的自己,希望今天老总不要召见她。虽然公司没有硬性规定要穿什么服装,可是每次老总看到她这副装扮,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她不是刻意追求流行要当个嘻哈族,而是姊弟俩的生活费不多,为了存钱,她尽量省下服装开销,有时还穿弟弟的衣服,只不过他还是学生,衣服多半轻松休闲。其实这种打扮也不赖,只是和公司里那些穿着正式套装的女同事一比,她就显得不太正经。
拖着沉重的步伐,陶琍琼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才抵达公司。
“琍琼,老总找你。”一进门,小妹就通知她这个坏消息。
陶琍琼整个人差点垮下,她好饿。
她望了左边一眼,没见到熟悉的身影,连忙问道:“如花没来上班吗?”
如花是她最要好的同事,她可以跟如花借点钱买东西吃。
“她今天请假。”小妹宣布了悲惨的消息。
“小梅,你有没有什么吃的?”不得已之下,陶琍琼只得向小妹求助。
“饼乾行不行?”
“只要能吃都行!”听到有吃的,陶琍琼灰暗的眼睛马上变得闪亮,急急忙忙接过小妹递来的饼干,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咳!咳!”当她吃着饼干的同时,背后传来了几声咳嗽声。
陶琍琼哪管得了那么多,拚命把饼干塞进嘴里,她饿坏了!
“陶小姐。”一个男声响起。
陶琍琼塞了一嘴的饼干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大祸临头。
“等下到我办公室来。”头已经半秃的林总皱着眉看她,丢下了话便走回自己办公室。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顺喔!”小梅同情道。
陶琍琼无奈的看着她,又重申了一次:“这就是人生啊!”
※ ※ ※ ※ ※ ※
“贺先生。”
汪助理一见到老板进门,立刻捧起行事历起身。
“机票订好了没?”
贺斳渊边脱掉西装外套,边走进办公室,汪助理紧跟在他身后。
“已经订好了,蒙特娄公司的人员三点会到,三点半要召开研讨会。还有,院长希望能在你离开台湾前和你碰面,我要先确定你的时间。”
“今天晚上我还有事,排在明天吧。”贺斳渊边说边打开电脑,坐入椅内,接着拿起桌上的几封信件拆阅。
“好的。”汪助理点了点头,跟着又说:“等一下陶愿宏的家人会到,直接让人进来吗?”
“我要先联络一些事,等我处理完毕再通知你。”
“是。”汪助理拿着行事历离开。
贺斳渊在一叠信件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的信封,打开并抽出其中的喜帖,照片里那个理着小平头、一脸憨傻的新郎是他的大学同学,而他身边那位看起来挺粗壮的新娘可以看得出来不是台湾人。
喜帖上有着联络电话,他看了眼时钟,现在才一点半,应该可以抽个空和老朋友联络。
“斳渊,你收到我的喜帖了是吗?”阿忠的大嗓门一直没变过。
“是啊,打电话跟你说声恭喜,我后天回美国,不过礼金一定会到。”
“说到钱多伤感情!”阿忠呵呵笑着。“咱们有一年没见了。”
上回见面还是他带着女友到美国度假,没想到现在他要结婚,新娘却换成别人,人世间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新娘可不是我上回看到的那个。”
“唉,说来话长。”阿忠的语气跟着一沉,“和小安在一起十年,我怎么做她都不满意,医师娘的头街或许是她唯一想要的,但我要的是一个可以照顾我的女人,跟她吵吵闹闹十年,我真的累了。”
“新娘是……”
“她是越南人,脾气好,又肯学习,现在中文讲得不错,我是透过婚姻仲介认识她的,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看得出来,你笑得像是中了什么大奖似的。”贺斩渊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