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教岑语浩为之一震。岑家三代征战沙场,几时在遇敌时退缩过,如今他怎能教他的妹妹不战而降,夹着尾巴逃回娘家呢?
他脸上的怒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激赏及激动,频频点头,「妳说得对,妳是岑家的女儿,该是个天生的斗士及勇者,哥哥不该教妳退让的。」说着,他捧起了她的脸,笑着道:「岑家一直以来都是忠肝义胆,怎能输给范家那种见风转舵之辈?妳既然决定回去,可得好好撑着,嗯?」
「嗯!」裴美乐用力点头,「对了,哥说范家见风转舵是什么意思?」
「妳不知道……喔,我记记妳失忆了。」岑语浩微皱着眉,「没人告诉妳这段往事吗?」
「梨儿跟小贵只说了我的事。」她有些孤疑,「范娇儿的爹不是议政大臣吗?皇上怎会让一个见风转舵的人担任如此要职?」
「一切都是为了平息风波。」他神情一凝,严肃道:「先帝缠病于榻时,宫内便形成两股势力,一方拥载东宫娘娘所生的大皇子,另一方则推崇西宫娘娘所生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先帝驾崩前传口谕钦定二皇子继任大统,当时二皇子在外视察,接获消息后便立刻赶回京城,可大皇子却派人在怀安门埋伏,准备暗杀他以夺帝位。」
「当时的三皇子邢天与早在暗潮汹涌的宫中替二皇子布了局,先帝病危时,他便快马传书通知我跟爹回京护驾,所以当二皇子返来时,是我、爹,还有邢天与带着上万兵马护送进宫的。」
「原来如此,」她消化了一下,又问:「那范娇儿的爹又是什么角色呢?」
「范汉新是只老狐狸。」说起范汉新,岑语浩语带不屑又咬牙切齿,「他一直是大皇子的人马,他拉帮结派,迫害忠良,可却因为懂得借刀杀人、借力使力,始终没人能掌握直接证据将他送入大牢,看大皇子大势已去,他便倒戈投诚,背弃主子,皇上不想再生风波,于是给了他一个议政大臣的职衔好安抚他。」
这么说来,邢天与跟范家本来是敌我关系,那他究竟为什么要纳范娇儿为妾?
「邢天与跟妳成亲后一年,便陆续纳了侍妾,她们都是当初政争时立场暖昧的大臣及文官的女儿,他说要纳范娇儿为妾时,我也以为那只是为了制衡范汉新,没想到他却被范娇儿迷惑了。」岑语浩冷哼,「我还以为他是个脑袋清楚的人,没想到终究为美色所惑。语默,妳可要好好养点儿肉,不论是才情还是样貌,妳都不输范娇儿!」
裴美乐差点要笑出来了。他以为她不受宠是因为太瘦?
「大哥,你别担心,快送我回王府吧!」
第8章(1)
回王府的路上,裴美乐不断思索岑语浩跟她说的那些事,仔细消化并整理了一番,渐渐理出头绪了。
冷落其他侍妾,甚至将她们形同软禁,却独独专宠范娇儿,邢天与所做的一切都有其道理,在她看来,显然他认为范汉新还是个不确定的变动因子,而且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他在放饵钓鱼,他这些反常又夸张的行为,全都是为了「引蛇出洞」。
这犹如八点档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宫廷斗争。
她一返回王府,担了三天心的梨儿跟小贵激动得热泪盈眶,听她说饿,两人立刻帮她弄来一桌好菜。
稍晚,梨儿带了一封许寻香等人一起写的信,信中提到她们听闻她在宫里受伤都非常担心,但因为不能未经邢天与允许到拾翠苑来探望她,所以只能写信慰问,并衷心期盼她能早日康复。
看完了她们一起写的信,裴美乐感到十分喜悦及安慰。这次受伤还真是因祸得福,除了知道她有一票知心的姊妹淘,也明白了邢天与真正的心意。
想到邢天与,她脸上突然一阵热,心脏也扑通扑通直跳。
「王妃?王妃?」
梨儿的叫唤让她猛地回过神,「嗄?」
梨儿跟小贵困惑地打量着她,「王妃没事吧?您在傻笑呢。」
「真的?」她有这么开心?
「王妃在宫里这三天有遇上什么好事吗?」小贵好奇地问。
「呃……没有啊。」不妙,她光是想着邢天与就笑得这么失控,要是见到他那还得了?
现在想想,难怪邢天与不惜惹人厌、教人恼、招人咒也要骗尽天下人了。他如果不骗倒所有曾经相信他、爱着他的人,又如何骗得了窝在他枕边、最靠近他的范娇儿?
这样她日后可得小心,要是她看他的眼神从气愤不满变成含情脉脉,一定会引起怀疑,他准备了这么久的大计,绝不能让她给坏了。
「王妃,您没想过回将军府吗?」梨儿问:「您在这儿本来就得不到王爷的照顾,现在受了伤更是诸事不便,如果回将军府,或许日子还过得舒心些。」
「我喜欢我大哥跟嫂嫂,可是我还是想待在这里。」她笑得温柔说。
「为什么?」梨儿有些激动,「王爷对您薄情寡义至此,您还留恋他什么?」
「是啊,王妃,您都已经失了记忆,难道还对王爷余情未尽吗?」看着她这一年多来所受的待遇,小贵也为她不平及不值。
「我们自知人微言轻,所以一直不敢多说什么。」梨儿眼眶泛泪,「可是看王妃如今伤成这样,王爷却不念在夫妻一场给予关怀,梨儿实在替您难过。」
裴美乐伸手揩掉梨儿眼角的泪,柔声安慰,「我知道妳们都爱我、惜我,不过我没事的。」
「王妃,梨儿跟小贵都希望您幸福快乐,但在这里、在王爷身上,您是找不到幸福的……」
「妳回来了?」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转过头,脸上寒霜几乎比屋外积雪还厚的邢天与走进来。
「王爷!」梨儿跟小贵立刻起身行礼,不敢抬头。
邢天与走过她们面前,淡淡地说:「妳们仗着有人撑腰,居然在背后对我说三道四?」
听见他冷冷的声音,两人急忙跪下,「王爷恕罪,奴婢只是——」
「只是说出实情?」他打断了两人,两只眼睛却是望着坐在床缘的妻子。
迎上他的黑眸,裴美乐发现他其实并没因为听见梨儿跟小贵说的话而生气。
「王爷请饶了奴婢,我们……我们真的……」
「听说少将军要接妳回将军府住,怎么回来了?」他转而对妻子说话。
「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这话像是在抱怨,可她脸上却带着笑意。
邢天与很讶异,他以为她会随岑语浩回娘家暂住,不想面对他,毕竟他重重伤了她的心,就算她不难过,至少也感到愤怒。
可她回来了,而且脸上、眼底都觑不见一丝怒意,她神情轻松、眼神温和……究竟为什么?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跟范娇儿应该过得很惬意吧?」说话的同时,裴美乐跟梨儿及小贵使了个眼色,要她们赶快出去。
邢天与看见了,却没有阻止,反而将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挥了一下,算是允准两人离开。
梨儿跟小贵先是一愣,旋即起身退了出去。
邢天与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她被断续膏裹得紧紧的脚。「严重吗?」
「瘸不了。」她语气轻松道:「高太医说只消两三个月,我就能活蹦乱跳了,怎么?你在关心我吗?」
看着一派悠闲的她,他真的很惊讶,失忆后的她已经很不同了,但在太医院住了三天后,她让他更惊艳了。她总是有令他震惊的改变,而那些都是好的。
他希望她快乐,希望她永远不要对他灰心失望,希望她可以对他抱着一丝可能及期待,好教他在日后能得到她的谅解。只是有时,他不知道她的快乐是因为她想开了,还是根本不在乎了?
他逃避了她的问题,「怎么不回娘家住一阵子?」
「因为这儿才是我的家。」她唇角带笑。
邢天与心头一震。在他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后,她还是觉得这儿是她家吗?
「我以为妳想离开这只黄金鸟笼。」他以冷淡的语气试探。
若是以前,裴美乐会觉得他在酸他,但现在她知道他只是想以冷漠掩饰内心的火热。
这个冷得像冰的男人,或许骨子里根本就是座火山,还是随时会爆发的那种,他表现得越是冷漠,她就越是欢喜。「我曾经想离开,但现在不想了。」她老实回道。
「为何?」
「因为我不想输给范娇儿。也许你只是一时迷失,难保那天不会浪子回头,我愿意等你回头。」
她还没放弃他?还没心死?老天,这真是他这几年来听过最令他雀跃及欢喜的话了。
「妳真的想等我回头?」他心里越激动,神情就越冷漠,「我还是你从前喜欢的那个男人吗?妳还认识我吗?」她不觉得他是个薄情寡义、可恶至极的男人?
裴美乐噙着淡淡的微笑,「你呢?你觉得自己认识我吗?或许我也不是你以前所知道的那个岑语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