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六哥的性子怎么跟从前不太一样?六哥向来就不太管他私底下的事,怎会提起他的侍妾?
更古怪的是,一向最厌恶女人的六哥,竟然会允许柳茜留下,怎么想都是教人匪夷所思,也莫怪六哥的近身随从杨青,会一再把这事挂嘴上。
自从三年前六哥生了场重病,长逾数月未踏出浚王府半步,此后性子便变得有些不同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莫非那个柳茜真和六哥有过什么纠葛?翟于坤轻抚下巴,玩味的望着柳茜离去的方向。
坐在热烘烘的大灶前,纤手拾起一旁堆积如小山的木柴,柳茜神情焦躁地频加着灶火,胸口依然跳得飞快。
虽然已在古时社会生活三年,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与种种不便,但是她差点忘了,在男尊女卑的时空里,为奴为仆的女子,极有可能被当作一项物品,随意赠与交换。
至于这里的男子……或者该说像翟于坤这种出身皇族的男子,吃穿用度极尽奢侈,握有至上权势,只要对一个女子稍加留心,便动了纳为侍妾的念头,这并不奇怪。
倘若不是她身在浚王府,名义上是府里的厨娘,翟于坤若真心想讨人,还是得经过浚王的允许。
就怕……万一,翟紫桓真的动了念,将她送给翟于坤,那她……
“柳茜。”突来的一声不悦高唤,震醒了怔然寻思的柳茜。
她侧身转阵,看见唐良升一脸不耐的步入膳房,时不时抬袖抹汗。
一旁几个大厨和粗仆正忙着备膳,几个炉灶都升起大火,膳房内甚是闷热,若不是习惯这温度的人,待个半晌便受不住。
“唐总管有何吩咐?”拍掉手心扎肤的木屑,稳下微悸的心跳,她不慌不忙起身。
“哪,这是你这个月的月俸,好好拿着。”唐良升一边拭汗一边将几枚碎银递过。
柳茜接过碎银,不解的抬眸:“可是还没月底,总管你怎会先给月俸?”
王府规定甚严,唐良升管理府中奴仆亦有度,府中发放月俸明定在月底,不可能任意更动,帐房更不可能放行。
唐良升撇撇嘴,蔑道:“王爷方才说了,要你领了该拿的月俸,即刻出府。”
柳茜一怔:“为什么?不可能,我不信。”这太突然了!事前毫无预兆!
“我早说了,爷是一时心软,才让你留下来。”唐良升不耐的言道:“我活到这把年纪了,还真没见过像你这般不知羞的姑娘,莫说是王爷,便是凡夫走贩也不会想娶你。”
柳茜怔怔发愣,握在手心的银两冰凉剌骨。这是真的吗?她来浚王府已近两个月,纵然不喜见到她,总是视她如无物,可翟紫桓从不曾赶过她,为什么会在这当……
莫非,为了成全翟于坤,翟紫桓打算先赶她出府,让她不再是浚王府的人,翟于坤便可名正言顺要人?
柳茜面色逐渐泛白。
“我说你啊,小小年纪,手艺不错,也挺懂事的,莫要再执迷不悟,回家请爹娘替你找个好人家说媒,好过在府上为奴为仆……哎!我话还没说完,你上哪儿去?”
唐良升冷不防地被撞了下,原先还怔站在面前的浅藕色人影,一眨眸工夫便已提足奔出闷热的膳房。
柳茜充耳不闻,手中的碎银撒落一地,不顾王府规矩,不理礼节,在曲廊上快速奔走,浅藕色衣裳迎风飘飞,猎猎有声。
第3章(2)
“哎唷我的娘呀!”王府里一名老嬷嬷抱着刚洗好的床褥被子,在转角处被迎面奔来的娇小身影撞了一下,当场东倒西歪。
“苏嬷嬷,对不住。”秀颜苍白似雪,柳茜六神无主地蹲下身,帮着拾掇掉落于地的褥子。
“瞧你火烧火燎的,发生啥事了?你方才是赶着上哪儿?”察觉素来淡定从容的小姑娘一脸失神,苏嬷嬷咽下刚要脱口的碎骂,甚是关怀的问。
“我……我有要紧急事求见王爷。”一切说来话长,她只简单吐出这句,眼神是未曾有过的惊惶,整个人像是掉了魂似的。
只要一想到书尧……不,应该是翟紫桓,极有可能将她像礼品货物一般,转送给别的男人,她怎可能再保持冷静。
“王爷?”许是瞧出她神情有异,苏嬷嬷未多问,拽紧抱在怀中的锦褥,在她的搀扶下徐缓站起身。“我方才刚从王爷寝房出来,王爷脸色不善,似是刚发了脾气,一进寝房就要我滚。你瞧,我都还没来得及把褥子换好便被赶了出来。”
“寝房?”柳茜又急了起来,惶然转身奔走,不忘回阵道谢:“谢谢苏嬷嬷。”
“有啥好谢的,快去吧!”苏嬷嬷摆了摆手。
一头乌亮青丝在脑后散飞似墨,高悬着一颗惊惧的心,柳茜半步也不敢迟疑,胸口剧跳,雪白秀颜渗出点点粉汗,奔过大得离谱的院落,直闯翟紫桓的寝居。
“你这是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能靠近的地方,立刻滚开。”守在房门之外的杨青,神色一凛,立时把手臂一横,挡下了奔得发散气喘,模样颇是狼狈的柳“让我进去,我要见王爷!”
柳茜心焦如焚,纤手抓紧杨青粗壮的胳臂。
“唐总管没告诉你?爷已经下令,要你即刻离开王府,你已不是王府的人,我随时能把你拿下,安个惊扰王爷的罪名,押送入牢。”
“我不管,我要见王爷!”她高嚷,眼眶微红。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这个疯子,居然敢咬我?”猝不及防的,臂上被狠狠咬了一口,杨青一个缩身,手臂一收,便让柳茜趁隙硬闯。
咬紧皓齿,使劲推开雕着螭龙盘纹的朱漆乌木房门,瞥见倚坐在软榻上的俊美身影,柳茜面色一喜。
岂料,她前脚才刚跨过朱槛,细瘦手臂突被随后追来的杨青狠狠一拽,当即脚下一绊,身子打斜,肩头撞上厚实的门脊。
麻热的痛楚直窜上来,她紧咬软唇,眼角泛起泪珠,然而再痛,也远远比不上车祸时,当她睁开眼,瞧见书尧无意识的覆在自己身上,一双强壮的手臂圈紧她的腰,欲用他的身躯替她挡下那场灾厄。
那时的痛,深深烙入魂灵,即便换了一副身躯,那痛依然清晰。
“道是在做什么?”大掌重拍桌案一记,翟紫桓面色森寒的问,却在瞥过被杨青压伏在地的细瘦身影时,眸光紧缩。
“爷,属下一时不察,让她擅阆进来,请爷恕罪。”杨青神色一紧,垂下眉眼,不敢直视斜倚在长榻上,俊颜震怒的翟紫桓。
“让她起来说话。”杨青闻言讶然,却也只能照办,手劲甚是粗蛮,一把扯起跌坐于地的柳茜。
“我有些话想和王爷私下相谈。”柳茜人站得歪歪斜斜,乌丝凌乱,脸色与唇色皆泛白,一只纤手按着撞疼的肩头,气息紊乱发喘的低道。
“本王与你无话可谈。”翟紫桓俊颜一撇,淡淡落话。
“为什么要赶我离开浚王府?”她心下一急,失去昔日冷静,唇齿轻颤,惶然低嚷:“难道你真想把我送给端王?”
“放肆!”杨青喝斥,扭着她另一手,加重钳制的力道。“王爷是何等尊贵,岂是你可以这般大呼小叫。”
“放开她。”蓦地,翟紫桓起身下了坐榻,眸色越发清冷,睇得杨青背脊发凉。
纵然不解主子近来何以如此反常,抑下满腔疑惑,杨青撒了手,脸低垂,躬身退离奢靡华美的寝房。
嘎咿,厚实的房门密密掩上,一室寂然。
柳茜扬眸,茫然的神情透出几分不衬年纪的凄清,阵内蓄满水气,一会儿便是雾色迷离。
翟紫桓见着,只觉胸口似被人甩了一鞭,痛得刺骨,分置两侧的大手暗暗攒起,拳心紧握。
不!已坚持这么久,他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心软!
调匀了微乱的呼息,翟紫桓敛色,唇角上挑,冷诮的道:“怎么,是嫌唐良升给的银两太少,所以不肯离开王府?”
“书尧。”她深深凝望他,语气忧伤:“你是书尧,对吗?”
“本王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瞬也不瞬的回视,俊丽面庞是近乎冷漠无情的淡然,眸若止水,不起半点涟漪。
“是吗?”婉秀稚气的脸蛋扬起一丝苦笑,她眼底写满不信。
“领了你的月俸,即刻出府,否则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放任一颗心烧痛,他冷酷下令,俊颜端肃无情。
“王爷对茜儿,当真毫无一丝情意?”方才当她吐出书尧二字,分明见到那双墨玉般的美眸烁了烁,倘若真如他所说,他未曾听过书尧这名字,又为何会起反应?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冷声讽笑:“你当真以为日日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晃,本王便会对你动心?你是何等寒微出身,又是何等姿色,有哪一点值得本王多加留心?”
“王爷不喜欢茜儿,所以想把茜儿送给翟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