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以扬一身华贵的锦织紫袍,如墨黑发盘于顶上,以一支琢磨精巧的翡翠玉簪饰着,肤白唇红,眸光闪耀如金,面貌俊丽脱俗,仿佛是一尊绽放光芒的神祇,教人望之心生崇拜。
“看来看去,还是我们金当家最俊、最出挑。”苏总管心悦诚服的赞叹。
华敏怔望着一会儿,心中想着,假若陆雅清没死在那场车祸,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模样?肯定要比封以扬更出色。
心口蓦然发涩收紧,华敏的眼底泛起淡淡雾气,目光有些茫然,看上去有些泫然欲泣。
封以扬一撇首,便望见她幽幽出神的忧伤神情,心底起了疼意,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景物,下意识便想举足朝她走去。
“以扬,当心!”几名锦衣贵公子破嗓大喊。
一辆载送货品的马车,正以着极快的速度,从街尾转入热闹的集市,封以扬眼中只有华敏,自然没留心,只想快些横越长长的青石板街道。
沉浸在冥想中的思绪突被打断,华敏猛然醒过神,看见双马奔驰的马车来势汹汹,冲撞而来,封以扬紫袂飘扬,颀长的身影在这一刻直直烙入她眼底。
陆雅清——
脑中忽而浮现她总是擅自揣摩着,陆雅清远在美国发生车祸,那些血肉模糊、总令她在午夜时分惊惶吓醒的幻想画面,却在此际,与眼前这一幕两相重叠。
滚烫的血液,在刹那间变得冰冷,心跳仿佛静止,华敏眼神空茫,下意识的大喊:“陆雅清,不要——”
她不要陆雅清死,不要他再离开她!她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
华敏蓦然找回瞬间被抽干的力气,发了狂似的直朝封以扬拔足奔去。
来不及了!那辆马车就要撞上他,她永远也救不了陆雅清!
瞥见华敏向自己奔来,封以扬美眸微微一瞠,全身血液流入胸口,他似乎在这一刻明白到,她脸上的泪痕与恐惧,是因何而起。
敏敏是想起“他”了?这么多年以来,她不是没有想过他……这个念头安慰了他一度冰冷空洞的心。
“陆雅清!”华敏放声大哭,若不是意志力支撑着她继续往前跑,剧烈颠抖的身子早已瘫软在地。
“敏敏,危险,别过来!”封以扬刚吼完,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每分思绪的人儿,已经扑进他怀里。
眼中看不见危险,华敏满脸斑斑泪迹的抱紧封以扬,哽咽低嚷:“陆雅清,我抓住你了!我终于抓住你了!”
封以扬重重一震,紧绷的双臂将怀中人儿圈得死紧,仿佛想将她嵌入自己的胸口,与自己融为一体。
原以为想再见上敏敏一面,只是一场痴心奢求。与她共有的那些时光宛若镜花水月,短暂得让他以为那只是场幻梦。
如今能这样抱着她,明白她对他并非没有情意,他终于圆了那一世的遗憾。
第5章(1)
“金当家、少夫人,快躲开啊!”看着眼前惊险万分的画面,苏总管一颗心直提到嗓子口,边跑边拉嗓大喊。
就在这临危一刻,一抹纤细的女子身影不知从何处纵身跳出,推开他们两人。
“以扬,没受伤吧?”那群贵公子也赶紧围过来,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封以扬匆匆谢过他们几人,心神全系在怀里的人儿。
“敏敏,你没事吧?”封以扬捧起她发颤的小脸,满眼焦灼地巡视她全身上下,胸口揪得好紧,就怕她受了伤。
华敏傻傻地流泪摇首,好片刻才回过神,总算看清楚眼前的人不是陆雅清,一颗心瞬间沉到底处。
“金当家,您没什么大碍吧?”苏总管风风火火的奔来,闪着泪光的眼睛,将封以扬从头到尾、一根头发也不敢放过,仔仔细细的端详一遍。
封以扬哪有空闲心思搭理,顾不得两旁聚满看好戏的贵公子与行人,也不管是否会失了礼节,双臂一伸,便将华敏抱进宽广的胸怀里。
“敏敏,没事了,我在这里。”大掌轻拍着怀中人儿颤抖的后背,他轻柔地哄着。
“金当家,大伙儿都张大眼睛瞧着呢。”您要夫妻恩爱,也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啊!苏总管尴尬的低嚷。
“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瞧见有人过街……”马夫匆匆忙忙跳下马车,抓紧手里的马鞭,拚命的赔不是。
封以扬抛去一记极寒的眼采,那马夫浑身起了寒颤,双腿发软,直想躲开,正好一个眼尖,瞧见方才救了封以扬二人的紫衫女子还抱着受伤的手臂跌坐在地上,便赶紧过去搀扶。
“姑娘,你没事吧?”马夫好声好气的问道。
华敏定下惶然的心神,从封以扬怀中抬阵望去,先是觉得那女子身上的紫衫很熟悉,再端详起女子面容,不禁讶然。
“紫鸳?”苏总管确认完自家主子并无丝毫外伤,正靠上前准备答谢紫衫女子,却意外认出女子的身份。
“苏总管。”紫鸳托着受伤的右臂,清丽的脸蛋漾开一抹苦笑。
“对了,你本来就习武,难怪刚才轻功使得这般利索,太厉害了!你救了金当家,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听见苏总管大力赞扬自己,紫鸳微微扬唇,目光脉脉地觑了封以扬一眼,似在冀盼些什么。
倒是一听见金当家三个字,一旁的马夫全身一颤,只差没当场跪下来。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马夫扑到封以扬跟前,当真跪下求饶。“小的不知道是金当家,差点就酿成大祸,小的不是存心的,金当家千万要饶恕小的!”
宁可得罪天家,万不能惹上封家。这可是京城中人人深谙的道理。
“你真是该死啊你!”苏总管指着马夫的鼻子,高声数落。“我们金当家是何等尊贵之躯,要是方才被你的马车一撞,伤着了金身玉体,你拿全家人的命来抵都不够!”
“够了。”封以扬淡淡扬嗓,止住了苏总管骂骂咧咧的斥责。“既然我和少夫人没什么大碍,让他走吧。下回当心点,这马车要是真撞伤了人,甭管那人是谁,也足够你赔的。”
马夫如蒙大赦,泪水鼻水齐发的猛点头,再三道谢才上马车离去。
至于那几个贵公子,也在封以扬的指示下先行离开,各自办正经事去。
“苏总管,让人派轿子过来接少夫人。”闲杂人等太多,封以扬只能压下激昂的情绪,凛然下令。
“不必了,我没事,我自己能走。”华敏心神不宁的推开封以扬,不想让人瞧出她的窘态,故作若无其事的抚平绸裙的皱痕。
可是当她转过身,才刚提足迈出一小步,犹然颤抖的膝盖微微一软,步履踉跄一下,紧绷的身子顿失重心,眼看就要跌下。
一双强壮的手臂及时托住她的腰肢,她垂阵,瞧见一只宽厚的大掌牢牢扣紧,想起方才她误将他当成陆雅清,对照他处处体贴的关怀,向来不懂何谓心虚的她,竟然下意识想躲开他。
她仰起面色苍白的秀颜,目光却闪烁躲避,没与他灼灼的目光对上,口气有丝心慌的低语:“我说了,我自己能走,你不必扶着我。”
“你全身都在发抖,还说自己能走?”一向温柔谦和的封以扬,这会儿语气带了些不悦,态度也转为强硬。
您老就让这个命很硬的钱奴自个儿走吧,大街上拉拉扯扯,要是失了封氏金当家的面子,那可是大大不值啊!
苏总管在一旁见着此景,不禁暗自在心中朝主子呐喊。“少夫人受到惊吓,才会这般气虚体僵,一会儿回府,奴婢再帮少夫人煎一帖安神保元汤。”
紫鸳温婉的嗓子忽然传入耳底,华敏转眸,看见她对自己浅浅一笑,眉间散发出一股聪慧,目光清澈而坚定,拥有这个时空的女子少见的自信。
看来这个紫鸳的心思不简单,而且明显还是绕着封以扬兜转儿。
华敏可没心思多管他人闲事。紫鸳想让封以扬对她上心,那就随她去。反正她与封以扬的这段夫妻情缘,是立基于利益交换之上,本就没有感情可言。
只是……为何与陆雅清如此截然不同的他,总会勾起她埋藏在脑中最深、最痛的记忆?
“呀——”她的沉思被封以扬突来的举动打断。
他僵着俊脸,将她打横抱起,她脚下霍然腾空,身子全往他怀里倒去,姿态亲密极了。
苏总管的脸色霎时越发难看,都快爆哭出声。
金当家,您都不须为自己的名声和面子着想吗?
紫鸳看似面不改色,眼中那抹黯然却是怎么藏也藏不起。
“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来!”白皙的耳根子泛开红晕,被他这样横抱在怀,让她想起陆雅清也曾经这样抱过她,好不容易才沉定下来的心思又让他扰乱了。
“你受了惊吓,还是让我抱你回去。”封以扬边说边迈开步伐,丝毫无惧旁人惊诧的侧目。
这里可是封建的古时社会,即便是夫妻,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封以扬却无视礼教,坚持这样一路抱着她,仿佛她是他得来不易的珍宝,小心翼翼地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