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宋七月?」
那态度口吻相当不友善,而且不客气。美花愣了一下,看看那女孩,再看看古志诚。
古志诚连忙上前拉开那女孩,对大家解释说:
「对不起,没经过大家的同意就擅自攜伴参加。她是我母亲朋友的女儿,我们从小就认识,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所以--」
「你说那么多做什么!快告诉我,谁是宋七月?」
「由贵!」古志诚再次拉开她,一一为大家介绍。
「原来你才是宋七月。」楚由贵走到我面前,带点鄙责的眼神,上下打量我。
我转身走开,迳自坐上车;杨冷青随后也跃上驾驶座。
「上车吧!」他发动引擎说。
我们朝山上而去。山间光害少,星空比较瑰丽灿烂。
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正规的露营地。车子,我想也开不进去。说穿了,我们事先并没有详尽的计画,反正露营,走到哪儿就睡到哪儿,只要有水就行了。再说北部的山大都只像小土堆,没什么深山丛林可以迷失人「更没有什么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所以随处野营也很安全。
车子偏离省道,走的全是在地图上名不见经传、看不到人的羊腸小径。杨冷青把车子停在小路旁,我们缘着一条乍看会断气的小溪溯溪而行。走没多久,看到一处空曠的草地,视野他不错,就決定在那里紮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楚由贵嚷嚷着问。
大家都看着杨冷青,他耸耸肩说: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往东北角海岸中途某个不知名的小土山。这一带这种山很多,高不过百公尺,景色却荒涼得像藏了什么鬼怪。看看这些野芒草!我敢打赌,不出多远,一定有个小聚落什么的。」
「别管那些了,赶快搭帐棚吧!」美花对身处何地并不感兴趣,招手说:「冷青,七月,快过来帮忙!」
古志诚早已默默在搬东西,我想过去帮忙,楚由贵敌视的看我一眼,使我定住了脚步。杨冷青将我拉过去说:
「过来,帮我把帐棚拉好,我要钉樁了。」
美花在杨冷青身边,不晓得忙什么忙得团团转,我看她两手空空,并没有认真在忙什么。她走到我身旁,蹲下来,重复着拉我正用力按紧的绳子。
「对了,你没生气吧?」她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但我听得出来是对杨冷青说的。
杨冷青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你生气喽!对不起!我一时匆忙,才忘了告诉你--」她露出小女人的娇憨,半撒娇着,转头问我说:「七月,冷青是不是对你发脾气了?」
「他为什么要生气?」我问,觉得奇怪。
「我忘了告诉他,你养了两只猫。他最讨厌猫了!」美花伸伸舌头,俏皮淘气。「他不喜欢小动物,对猫尤其有偏见,太保又那么兇……没发生什么事吧?」
杨冷青讨厌猫?!
我不禁抬头看他一眼,他也回我一眼没表情的脸。
难怪太保那么不欢迎他。动物真是敏感啊!谁喜欢它,谁不喜欢它,相逢的第一眼它就感受得出来。
「七月,你怎么了?我在问你话!」美花摇摇我。
「啊!对不起!」我险些松掉绳子,急忙拉稳,回答美花说:「有我看着,太保不敢乱来;杨--冷青也很有风度,对太保和波斯都很客气。」
「这样就好,我还真担心哪!」美花释怀的绽放着俏丽的笑容。
我不再说话了。头一转,看见另一边古志诚和楚由贵说说笑笑的忙碌情況。我下意识地将头转开,感觉到有人在看我,那个目光冷冷的,是杨冷青。
搭好帐棚,一切忙碌就绪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杨冷青生了火,美花把带来的饮料和干糧分给太家。天色很快就暗下来,几个人围着火,瞪着火光吃着东西。
本来美花将我塞在古志诚身旁,但楚由贵防卫甚严,明显的敌意和醋意都冲着我来;我吃了几口干糧,藉故离开火圈,避开他们四个。
早知道不该来了,但我还是来了,倒不是因为屈服于杨冷青的胁迫,我只是想,该解決的事情总该解決。而现在出现了楚由贵这个人,也许倒是个好现象。
我爬上一块石头,仰头坐着。星空没有想像中的灿烂,倒是草丛间传来的虫呜热闹非凡。
不知昆虫动物间有否谈情说爱这回事?我看着草丛想了想,大概没有吧,只有人类才会自寻这种烦恼。恋爱是一种麻烦的事,不小心沾染上就会染上许多症候併发群,完全是一种病态和变态。聪明的生物不会自寻这种苦恼,人类,我想是太愚蠢了。
就像巴比伦那座通天的塔--人类建了那座塔,想与天比高,结果招惹神怒,巴比伦于是沉沦了……
亲爱的神们自己是没什么心事的,却把深深的烦恼植进人们的心中。爱情是众神对人们所作最阴险卑鄙的懲罰;它们让人类为爱烦恼和痛苦,一代复一代,永远沉沦在情爱的苦恼深渊中。
所以我不相信爱情。
在成人的世界里,没有传奇和神话。
「七月!」
有个声音叫我,我回头,古志诚站在石块后的黑暗中。他走过来,爬上石头坐在我身旁。
「我找了你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他说。
「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你一直避开我。」
我沉默下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古志诚接着说:
「今天下午我正准备离开时,由贵刚好来找我。她知道我有露营活动,硬要跟着我来,我拗不过,只好让她跟着。其实我心里另有一种期望,我希望因为她的关系激起你对于我的注意和感觉。但我的希望落空了,你并不在乎她的出现,或者应该说,你对我并没有那种感情,我是白费心机了。」
「是吗?你并不像是会用那种心机的人。」我的口气很淡,但仍讶异古志诚如此的坦白,微微有一点不安。他已经把原先彼此心照不宣的感觉说破了,感情一摊开,许多可能的冲击就躲不过。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古志诚对我微微一笑,仰头看着星空。
「不,我喜欢你,只是我不相信爱情。」
「那是因为我并不足以激发出你內心狂野的热情。」古志诚以洞悉什么似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并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你不爱我,你的感情不认同我--心不答应情不深,我的感情激发不出你內心狂炽的热情。」
我疑惑地看着他,对他这番话感到怀疑和迷惘。
「你的气质和冷青很像,你们有着同样飘荡无依的眼神。」古志诚对我的怀疑和迷惘报以轻轻一笑,说道:「他和你一样,不相信爱情,似乎没有人能激发出他深锁在內心深处那炽热的感情。说真的,他会和美花在一起,令我感到很意外。」
「意外?为什么?」我感到不解,同时也觉得很讶异。
「他拒绝过很多女孩,不相信感情这回事,把爱情当游戏,质疑真情和不朽。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孩许过什么承诺,朝夕长久相处那更是少见,所以他会和美花在一起,我才感到意外。他似乎真的爱上美花了。」
最后那句话让我感到心脏狂跳一下,狠狠地抽痛起来。
「初次见到你,我就感觉你的气质很熟悉,遗憾的是,我融化不了你的心,激漾不出你的热情。」
今晚古志诚说的每句话,几乎部让我保持沉默,难以出声回答。本来我想藉着这次露营把事情解释清楚,没想到他先一步说破我们彼此间那心照不宣的感觉。他其实并没有杨冷青说的那样脆弱不堪;他对感情一事的承担,也许比我们都还坚强。
比起我选择逃避,儒弱得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他的坦白与勇于面对,表现出了他个性上的坚强。
「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热情才激发得出你內心深锁的感情?那个人显然不是我。本来我以为冷青……因为你们是同一类型的人。请别介意,我只是有这样的感觉,将內心的感觉说出来而已。」
我轻轻摇头,默默看着前方低垂的夜空。
「你不必在意我的事。」古志诚的声音低迴下来。「其实我很想等,想一直等下去,等到你肯将感情摆渡到我的岸边,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感情的事如果能够勉强,滄海早就可以变桑田。」
我们两人都沉默下来。古志诚仰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他保持那样的姿势很久,久久才缓缓又开口说:
「其实,我是在为自己的痴心不够找藉口。我很明白我不是那种能拋下一切、执着于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人。我冷静的思考,理智告诉我如何选择情爱。你的感情本能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的感情并不认同我。我用理智在恋爱,而你们却是凭感觉去爱人。你和冷青一样,你们情感激烈,追寻着相互燃烧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