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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究竟是种什么感觉?她无法具体明白地形容。她是直觉反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杜小夜……”南条俊之低声咀嚼一遍,像似默记了在心头。矿石黑而冷的眼眸,再深静地望她一眼,不发一语地走开。杜小夜仿佛被牵引似的回身,怔忡地看着他的背影没入五星级饭店的大门。好一会,她才如梦初醒,心惊地对自己扮个鬼脸。如果被织田操知道,她跟个色女似的,失常地对个陌生男人失魂怔忡,一定又没完没了。她并不是“见色起意”,而实在是那男人太……怎么说?他激发了她心中所有的想像,所有美的构想。

  这么说,让织田操知道,一定又会跳脚;他总要她将他放在心中的第一位,不准她的心有别人分享。然而,这跟“第几位”无关,方才那陌生男人真如完美的幻像,激发她所有的想像。她深深吸口气,重重吐出来,这不过是萍水相遇,恰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留爪印,鸿飞便不复计东西。

  她和织田操的邂逅,原也是这样的萍水相逢,却不料后来会在海边再相遇,而生出了那么多的纠葛。命运是奇怪的,每一颗星光芒的照耀下,自有一个命运的星座,辉映着开天辟地以前,就发生在奥林帕斯的那些爱情的神话。她无心再在街上流连,匆匆回了家。整个脑海,却一直为南条俊之的影像所支配,为他那身无色彩、无设计的完美设计所迷陷。

  她整个脑海翻覆如波动,激发出无数的想像,一款款美丽的设计,从浪花中逐个地结晶成形。她找出彭海伦的照片和发表会的录影带以及她一些个人的细琐资料,又奔回房里翻出一本大开的素描簿。镜头中的彭海伦,巧笑情兮,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印第安女郎似的一条粗黑发辫甩在胸前,随着背景的音乐,极富节奏感和韵律地摆扭着肢体,在一群稍嫌缺乏表情和做作的模特儿当中,显得青春活泼又有朝气,非常突出及抢眼。

  资料显示,彭海伦才二十出头,比她还小上几个月;AB型、天蝎星座的性格;热情、积极大方,拥有明星般神秘的色彩。尤其她有一双黑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添加了一分梦幻的色彩。杜小夜对照镜头中和资料里的彭海伦,一边迅速地将脑海中呈现的设计描绘下来。她试着将彭海伦的发辫打散。让它披泻下来;着绘上淡紫灰的长袖圆领针织上衣和墨黑色迷你荷叶楷摆的丝绒短裙;修长笔直的腿则贴穿着与短裙同色黑的丝袜。

  整款设计简单又利落,仅有几笔的勾勒,却既能表现出年轻活泼的气息,又且不失神秘梦幻的色彩。一款美丽的设计,就那般生动地跃然在纸上。杜小夜满意得左看右瞧,如释重负,“勉强可以交差了。”

  “啊!差点忘了!”她突地跳起来,想起经理交代的开会的事,急忙在设计图旁的空白处记下开会的时间。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传来开门的声响,她连忙关掉录影机,回头迎说:

  “妙仪姐,你回来了?”把素描簿丢摊在桌上,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喜孜孜他说:“妙仪姐,我跟你说,我今天遇——”

  “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吧!”冯妙仪低头侧背着她,声音里有种强掩的不耐烦。“我忙了一天了,觉得很累,想先冲个澡——对不起!”伴着道歉的尾音,才抬头微笑一下。这笑容看似包容,反而叫杜小夜觉得讪讪的,责怪自己太浮躁沉不住气。

  “对不起,妙仪姐,我太急躁了。”她咽回了满腔的欢喜兴奋,带着傻傻的笑待在客厅。冯妙仪回房换下衣服,再出来经过客厅到浴室,始终没有正眼瞧杜小夜。杜小夜呆呆地捧着素描簿,等着把今天的一切“奇遇”和“成就”告诉冯妙仪。电话铃声响起来。她放下簿本,上前想接,心头突然闪过一种预感,顿了顿脚步,跑回房间接听分机。

  “小夜,洗发——”冯妙仪包着湿漉漉的头发拉开浴室门出来。客厅中没人。她又叫了一声,朝社小夜的房间走去。

  电话声又次乍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回身想接,先有人接线了。她回头朝杜小夜的房间看一眼,脚下回旋,变个方向。

  “算了,自己找好了。”她自言自语,移动脚步。

  电视机下柜里还有两三瓶预囤的洗发精和沐浴乳,她随手取了一瓶,拉上柜门,不在意地斜过身去,被桌上摊着的薄本吸引去注意。紊描簿上,那几笔线条简单俐落的勾勒,像带着尖刺的利钧,紧紧地钩刺迸她的心脏;浅紫灰和墨黑色的搭配描绘,则幻化成沉重的魔影,扑罩住她的双眼。

  她脸色愈沉愈暗,隐隐起了阴森;眼珠慢慢地凝结。结冻成蛇肚般的死灰。就那样,身体僵直地瞪着那帧设计图站了许久,直到燃火的眼光变成一条蛇。

  她慢慢地,转头看着杜小夜的房间,倾听里头的动静。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回头,脸上浮起一抹妖魔的笑容,瞪着设计图的眼光,再次变成一条带毒的蛇。

  第七章

  夜幕初降的东京上空,澄紫灰的天边犹残滞着一片温黄的天光;大楼帷幕玻璃映耀着天体的潋滟,反映出夕颜流丽的回照。流云闲闲一脉,带点鸽青灰的慵懒,随意飘飞,在帷幕镜里流连。

  属于夜的繁华正要开始。天边那一点点红、一点点蓝、一点点澄紫和朱黄的霞光,正象征着属于东京入夜后的灿烂。

  银座中央通道上,一辆黑色豪华的大轿车悄悄无息地滑过,深墨色的窗门紧锁,无视天光的多艳和这夜迷人瑰丽的风华,往赤坂的方向奔驰而去。

  “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了吧?大老远把我找回来,该不会只为了吃顿饭吧?”车过四丁目,穿过晴海街,霓虹闪烁中的三爱大楼,不下天光般的耀眼夺目。车窗边,侧着半边脸,轮廓立体如雕刻的织田操,转过头来问,一口标准流利的东京腔。

  “如果没事,你就不肯回来了是吗?”应话的男人有着传统日本男子少见的高大挺拔的身材,即使坐着,也可轻易感受出。而且轮廓深,挺鼻深目,眉宇间流露出的骄慢与傲岸的神情,与织田操十分相似。不过,他的态度显得更严谨肃穆,浑身充斥着成功企业家特有的庄严威势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那便是织田操的父亲,横跨日本财经界,企业网遍及运输、电器,汽机车工业,以及制造、保险、银行业等的“神田集团”的首脑织田信次。

  坐在他身旁,另一窗边的则是织田操的母亲,薇安卡布奇。从她婉约细致的五官,可以看出中国妇女特有的柔静纤巧;而泛着金黄色泽的褐发,以及白玉般的肤色;却点明奔放在她血液中的西方血脉。

  “我问过你威尔舅舅了——”织田信次沉肃着脸,口气是做父亲的惯有的高压严厉。“你在那里每天无所事事,就只知沉连在海边,嬉游无度。”

  “威尔舅舅真的这么说吗?”织田操毫不以为然地看着他父亲。

  他知道他那个唯一的舅舅绝下会这样说的,多半是他父亲自行扭曲演绎他舅舅的本意。事实上,他之所以会着迷上冲浪,他舅舅绝对是始作俑者——是他带领他一脚踏入这迷人的水上世界的。

  织田信次瞪起眼,哼了一声,语气仍没有放松,说:

  “我问你,你究竟打算怎么样?去年毕业后,你把哈佛大学给你的MBA 入学许可延期,一声不响地跑到欧洲,若不是你威尔舅舅通知我,我还不知道这回事。游荡了一年,你也该满足了吧?你却告诉你威尔舅舅、你不打算复学?”

  “我是这样告诉他的,没错。”织田操微蹙着双眉。和他父亲一式的带点傲岸的眉眼,明白地摊露着毫不畏怯的狂狷。很明显地,织田操遗传了父系的身体挺拔和骄慢倔傲,外形与气宇,在重叠着父亲的影子。

  他猜大概是为了这事,他父亲才不断催促他回来。皱眉问道。

  “就为了这件事,大老远地催我回来?”

  织田信次绷紧着脸,又重重哼了一声。

  “操,别用这种态度对你父亲说话。”织田操母亲柔声地劝阻。她既有中国女子的温柔婉约,又兼具了大和女子的柔美顺服,而没有白人女子咄咄逼人的气息。

  因为这缘故,当年织田信次才会对她一见倾心,不计一切地将她留在身边。

  织田操略为收敛他的桀骜不驯,不再与他父亲顶撞。这个家他只听他母亲的话;他爱她,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或伤害。至于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从早以前就是如此了。他父亲一如旧时代传统的日本男子,个性严肃固执。充满威势,以他自我的价值观主宰着一切;而他在某种程度上实如他父亲的翻版,傲慢自大,又任性自以为是,而且桀骜不驯,而和他父亲时时有所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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