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中,杜小夜一直呆呆的,根本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如坐针毡,深深觉得自己闯进了不该进来的地方。
“杜小夜!”设计部经理突然叫她说:“你有什么看法——对了,我要你为彭小姐设汁的造型,完成了没有?”
“啊?”杜小夜愣醒了,连忙把设计图连同素描本原封不动地递给设计部经理。
设计部经理看了一眼,脸色微沉,抿着嘴不说话,将它传递给座上其他人。其他人看了,脸色也都怪怪的,绷着脸不说话。
“杜小夜,你这个设计构思从哪里来的?”经理问。
杜小夜本来就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见大家的脸色都那么奇怪,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解释说:
“我从录影带上看见彭小姐非常青春活泼又有朝气,而且带有一股神秘的色彩,便试着表达出她年轻活泼的气息与相对的成熟妩媚——”
“色彩太灰。太黯淡了,显不出亮丽感。”彭海伦看见设计图,插嘴抱怨。
“那是因为——嗯,我想,彭小姐本身就很抢眼,所以用紫灰的设计表现神秘梦幻的气息——”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气氛显得沉重又严肃,形成—股怪异的沉默。良久,才有人打破诡异的气氛,提出质疑说:
“可是,这分设计图,和几天前设计部冯妙仪提出的,除了裙边的缀饰与色彩略有出入外,几乎一模一样。杜小姐,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你这份设计有抄袭冯小姐的作品之嫌。”
“抄袭?”杜小夜猛一阵呆,好一会才弄清楚它的涵义,顿时脸红耳赤,慌乱笨拙地摇手说:“我没有抄袭妙仪姐的作品。真的,我没有!这一定是巧合。我是遇到那个外国人才想到这个构想——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她嘴笨口拙,愈急愈是语无伦次,不知所云。每个人都沉默地看着她,没有人相信她。
“经理,请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
“好了!”设计部经理摆手阻止,宣布说:“今天的会议暂时就光到此结束。有关的问题下次再讨论,散会。”
脚步声杂杳,一个一个离开会议室。杜小夜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离开,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发誓,她真的没有抄袭——
“杜小夜。”设计部经理说:“我明白你急于求好和表现的心情,但我不希望你操之过急。我知道这分工作超出你的能力范围和负担之外,让你觉得压力沉重,以至于产生一些不当的举动。你回去好好再想想,公司把这件工作交给你,希望看到的是你自己的实力——”
“明白地说,就是要你别再窃取别人的创意了!”彭海伦语带轻视地说道。
“真是的,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结果白忙一场。”
即使没有抬头,杜小夜也可感觉到挂在彭诲伦嘴角旁那一抹带着骄气的不屑,以及鄙夷的眼光。她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浙远去,高跟鞋卡卡的声响像根根的尖刺,一根一根地把羞辱刺进她心头。
呆了不知多久,她才颓懒地拖着脚步离开会议室。
消息已经传开,设计部的人一见她进来,刻簿恶毒的话立刻倾巢而出,对她不是冷嘲便是热讽。
“杜小夜,你不是很有才华潜力吗?干嘛抄袭别人的作品?你利用小冯对你的关心,不要脸地偷取她的刨意,当作是自己的构想,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真替你觉得丢脸!”个子矮小、一张圆脸的设计师,一直就对杜小夜存有偏见,说话毫不留情。
“我没有!”杜小夜软弱地否认,急切地抓住冯妙仪道:“妙仪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又无力反击周旁的冷言冷语,深感无助,乞求相信地紧攀着冯妙仪。
冯妙仪立即避开她乞求的眼光,越过她的肩膀,看着围在她身后的人说:
“我当然相信你,小夜。这一定只是巧合。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的。”
“谢谢你,妙仪姐。”杜小夜慢慢收回乞求的目光,垂黯的眼眸里隐藏着无言的难过失望。
冯妙仪虽然嘴巴说相信她,但回避的态度却下意识地表露出对她的怀疑。也许她误解了她的意思,然而此刻的她脆弱又敏感多疑,即使是不经意,也会加深她对自我的否定以及受误解的悲愤委屈。
“小夜——”闯妙仪还待安慰她。
矮胖的设计师尖锐刺耳难听的话,提得高高的,盖过冯妙仪的声音说:
“小冯,你不必一直帮她说话安慰她。自己没有真本事,净是靠关系走后门,还妄想一步登天,抄袭别人的作品当作是自己的刨意。被人揭穿了,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无辜模样,好像别人都是冤枉她的。天下就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不觉得丢脸,我都替她觉得丢脸!”
“我没有!”杜小夜愤懑地大声否认,面对着众人轻蔑、咄咄逼人的眼光,强逼着自己不许哭出来,抓起袋子大步地离开。
出了公司大楼,她才开始哭出来,哭得唤哩哗啦,忘了是在大街上。路过的人无不对她好奇地打量一眼,她勉强收住泪,低着头匆匆地走着,只想快快地逃开这里,完全不看来路和方向。
她那样横冲直撞,不时撞到人或碰到墙;在过马路抢红灯时,更迎面撞上对面的路人。
那人闪得快,只肩膀被杜小夜横撞到。杜小夜连头都没抬,似乎也不感觉到痛,颓丧消沉,没有丁点活力和生气。
“咦?”那人停下脚步拦住她,惊喜说:“是你!我一直找你!你还记得我吗——”
掩不住惊喜的声音里,充满浓厚的异国腔调;咬字不清不楚,非常不标准的中文。
杜小夜无精打采地抬头看那人—眼。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那人留着齐肩的长发,身材不是很高,东方脸,却有着异于亚陆男人的优雅气质。
“你不记得了?我是松本耀司,我们遇过一次。”松本耀司微笑地用不标准的中文说道。
“松本耀司……”杜小夜习惯地皱眉,想了一会,恍然大悟说:“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日本人——”随即收住表情,挥挥手说:“又迷路了?我说过了,要问路找别人去,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不是!不是!”松本耀司急了,双手猛摇说:“我不是——Well——我希望——你——我们——Model——”
“你在说什么?”对松本耀司不知所云的破碎中丈,杜小夜显得很不耐烦。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自虐又自我否定。另一方面却又变得很具攻击性。没有耐性对别人温言柔语。
“我——”松本耀司努力想表达自己的意思,说了半天还是只有干瞪眼的份。急着把杜小夜拉到一旁,怕她不耐烦掉头走掉。
他的中文不太行,一些简单平常的句子,虽然勉强可以应付,说得却不是很流利标准。遇上有什么事情想表达时,更是只能拼凑着,用些破碎的句子表达心中的想法;甚至夹杂着英文,搞得对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又不认识你,不要烦我!”杜小夜极不耐烦,粗鲁地甩开他。
这辈子所有的屈辱,她在今天都尝透了。人生的不幸,想想最大也不过如此。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默默地疗伤,这个人为什么这样不知好歹地纠缠着她?
她狠狠瞪了松本耀司一眼,掉头大步走开。
“等等——”松本耀司不放弃,紧紧追上她。
他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太好,遂不再造次,只是静静跟在她后头,她走到哪,就跟到哪,一步都不放松。
其实,以松本耀司世界级顶尖设计师的身分地位,多的是出色、优秀的模特儿争相为其效劳,但他一向很有自己的主张,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惜拉下身段缠着杜小夜游说,而舍欧美伸展台上众多耀眼亮目的模特儿。
不过,这分执着和坚持当中,包含了他个人主观的感情因素,为世界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他早看尽世界各种形态的美女,对于种种惊人的美艳,早已不觉得激动或惊艳。但看见杜小夜时,他却没来由地被吸引。以专业的眼光来看,杜小夜其实有很多可挑剔的地方,然而她偏偏就是那样没道理地吸引住他。即使是落魄,也落魄得很惹眠。
而且,她身上没有矫揉造作的气息和骄慢的气焰,更没有人工的俗丽。蹙额皱眉间自然流露出谐调的风情。虽然不是最完美的,却绝对是独树一格的。
这是一种性格气质的吸引。他从未如此死皮赖脸、不借身段地纠缠过一个女孩。原本松本耀司以为只要他表明了他的身分,对流行资讯稍有关心的人便应该知道他的身分,偏偏遇上了个孤陋寡闻的杜小夜,把大多数女孩视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当作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