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苏小小楞了一楞,随即皱起眉头,她放下筷子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关心你,我想知道有关你的一切,我……我……”沈广之略略显得急切;他从没对女孩子说过这种话,那样渴盼想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甚至那样殷勤只是想看到她。
但苏小小不懂他的心,面无表情地将那瓶清清如水的东西推到他面前,说:“你把这东西喝了再说。”
沈广之没有犹豫,转开瓶盖将那瓶疑是生水的东西全喝下去,瓶底犹有沉淀,像细沙一样,但他不在乎,即使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他对苏小小没有怀疑,他知道自己这种热烈的心情是为了什么,他更强烈的知道他心中的那份渴望。
“很好。”苏小小说:“你喝了这东西以后,就不会再关心我、不会想知道有关我的一切了。”
沈广之心悸一下,微微感到痛。
“这是我特地请田优作调配的魔液,藉由恶魔的力量,阻止陌生人的接近,你喝了这个以后,我们就会形同陌路、互不相干了。”
“恶魔的力量?你特地去找田优作商量,为的就是不愿我在你身边?不想和我有瓜葛?你讨厌我的纠缠、厌恶我对你的关怀?”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温柔和关心!”苏小小避开沈广之的眼神,冷着心肠说。
沈广之的表情和语气,充满了痛心与失望,声声在责备她的冷漠,那样痛心的抗议着,尤其那眼神,既伤痛又悲哀,她知道自己看了一定会承受不住。
“你讨厌我,可以明白告诉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真心的话含在嘴里说不出口,只有倔强冷漠。苏小小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去看沈广之,胃感到寒冷起来。
沈广之心痛得更厉害,他根本不相信什么恶魔的力量!叫他说不出口的痛苦和难过是,苏小小竟然那样处心积虑只为了疏离他。
她真的那么厌恶他吗?
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虽然潜意识里残存着少年的冲动和不顾一切,但总是会被理智控制得很好。他对苏小小的这种心情,在他那惯于周旋在脂香粉气、早已麻木的心中,还是第一次如此波涛激荡。
“沈大哥!”一个女孩清脆的嗓音,高兴的嗓音,高兴的叫沈广之。
事情实在真不巧,曾莎白和赖美里竟然挑上“广场咖啡屋”。苏小小背对门,身体因方才的胃寒而僵硬的坐,没有回头。
“沈大哥,你怎么也会来这种小咖啡屋?我实在太惊讶了,遇见你真好!”曾莎白边说边走到他们桌前。
“小小!”赖美里此时看见坐在沈广之对面的是苏小小。
“嗨,美里、莎白。”苏小小表情僵僵的。
曾莎白的脸色沉了下来,相当难看。
沈广之表情如常,没有露出任何痕迹——痛苦或消沉的,他对曾莎白微微一笑说:“很高兴见到你,莎白,但现在很抱歉,我和小小有要事要谈,等我有空,我一定好好找你聊聊,请代我向你姐夫问好!”
他亲切招呼,也同时表明要曾莎白离开的意思,曾莎白又嫉妒、又难受,委屈得想哭,于是全发泄在苏小小身上,恨恨地骂她说:“小偷!”
苏小小脸色更僵,心里的苦说不出口,上次的误会她还没跟曾莎白解释清楚,这次又是如此不凑巧。
曾莎白骂她“小偷”,是因为误会她和沈广之有什么,妒恨她“抢”走了沈广之,而且如此偷偷摸摸的,和小偷的行径没有两样。
她想解释,但说不出口,只是捧着胃,难受得想死掉算了。沈广之愣愣地望着她,尽管她刚才已说了许多绝情、撇清关系的话,此刻无论如何,她却是再也说不出任何尖锐冷漠的话了,曾莎白以后自然会明白,而如果真要解释,也不该由她说。
“你应该好好向莎白解释的。”她仍旧捧着胃,因为胃寒,声音有点颤抖。
“那是我的事!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沈广之没注意到她声音里的颤抖,一刀子划开他们之间的细索。
那线,被月下老人染红,现在被两人的心虚滴得更红,但是却是断的。
“是啊,本来就不关我的事……”苏小小无意义地叫了几声,声音干干的,笑容也干干的。
“你可以走了!”
沈广之没感情的语调,不带温柔的表情,让苏小小愕然了一会。
“这不就是你所想要的吗?你处心积虑不就是想摆脱我的纠缠吗?为什么还不走?你应该很高兴那瓶魔水发生效用才对!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去烦你、纠缠你了!”
啊……这些话、这种冷漠……这不是她想要的!苏小小突然感到无所适从、迷惘起来。
“滚!你快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沈广之双手插入浓密的黑发里,低头失控喊起来。
咖啡屋里的客人都惊讶地回头看他们。苏小小无心去分析那些眼光中的成份,她甚至不理那些注视,伸出手想接近沈广之,又迟疑地缩了回来。
她沉默地站起来,想开口又开不了口,在心底深深叹息,心头淡淡扫了一层忧愁。
应该是“自由”了,但为什么她的心里这样不快活、迷惑而若有所失?她应该纵声大笑的,但为什么她恍惚有种失落、迷惘而心头怅怅?
她用力甩甩头,想甩掉那些烦忧。已经不能回头了。
第八章
一连好几天,天空都飘着让人讨厌的雨,绵绵的、意兴阑珊的、要下不下的直教人心烦和叹息。
“夜魔的天堂”休业快一个月了,迟迟没有重新开张;大门上的恶魔,因这里长时间没有人气,一双勾魂眼显得很没有生气,它需要生人的气息。
田优作坐在高脚椅上,颓沉地趴在吧抬上,和大门上的恶魔一样地没有生气。
身上的黑衣是几天前的装束,长发也没有梳理,胡渣更是象杂草一样冒得下巴满满都是。
自从摆脱了苏小小以后,他就非常奇怪地突然消失了力气,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心头怅怅的若有所失。
他不承认是因为苏小小离开的缘故,那个麻烦坏了他太多的好事,好不容易才摆脱她,他放鞭炮庆祝都来不及,怎会可能因为她而心情消沉?但他消沉没劲却又是不争的事实——连他好不容易才约动司徒明丽答应和他一起共度晚餐,竟也不觉得有太大、或特别的欢喜了。
他努力了好多年的愿望,终于有了转机;他爱慕心仪多年的对象,正在等待他的前去,他却居然如此慵懒地趴在吧台上,觉得索然无味而提不起精神。
墙上挂的那只蝙蝠突然弹起来转了一转,恶魔的丧钟,随着蝙蝠的打转响了六响,瘫软在吧抬台的田优作慢慢直起身来,用手抹抹脸,缓缓走下高脚椅。
他撩开黑绒的窗帘,外头还在下雨,像丝一样无气又无力,被风吹打得东斜西歪,一点豪迈的尊严都没有。
看着雨,田优作的心情慢慢轻快好转起来;黑夜和阴郁冥合,是恶魔最喜欢的,魔是属于夜和黑暗的生灵,今夜阴风有雨,是他觉得最美丽的时刻。他轻松的吹着口哨沐浴梳洗,换了一身光洁的银灰色毛衣、黑色西服裤,长发重新梳理过,黑得发亮,花布条也特别挑选深蓝印银的血色玫瑰。
恶魔讨厌玫瑰,不过带血的例外。田优作刻意的修饰后,整个人散发出让人意乱情迷的魔力,神采飞扬而魅力洋溢。
他带着十三朵血色玫瑰去接司徒明丽,在大厦的停车场遇到了沈广之,同时连绵多日的小雨也停了。
“沈广之,你在这里做什么?”田优作充满敌意。沈广之是他的天敌,他身体流着反对他的血液。
“你没看到吗?我的车停在这里。”沈广之也一反一向相当有礼冷静的态度,显得相当冷漠。
沈广之的事务所就在这栋大厦的十一楼,司徒明丽的钢琴教室也在这栋大厦内,而大厦外隔着几间商家的距离,就是丹尼尔工作的那家百货公司。
“脾气倒挺大的!”田优作头上魔羯的羊角又长出来了,他怀着恶意说:“看来你是喝了我那瓶‘恶魔的尾椎’,被那个祸害麻烦甩了!”
他说的“祸害麻烦”自是苏小小。
沈广之冷漠的态度贯彻到底,冷冷掠了田优作一眼,轻蔑地忽视他,自顾打开车门坐进去,田优作当然忍不下这口气,挡住沈广之的车门,挑舋的说:“怎么?被女人甩了,风度、气质就全没了?真没想到你品味竟会这么差,纠缠女人纠缠到那个死要钱、没品、没味、没水准的苏小小身上,沈广之,我看你该洗洗脑了!”
他说这些话只是想气沈广之,并没有恶意贬损苏小小的意思,更何况这些话他当着苏小小的面也骂惯了,只是当做口头禅在挑剔她,根本没想太深的意义或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