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雨棠眉间堆叠起数道皱折,心情无比沉重。原来他离家后的这两年多,范家发生了如此变故,他爹在世时看着这一切,不知有多伤心。
“二少爷,你要救救范家的基业呀!”方叔哀求着,“老朽伺候范家三代,实在不忍也不愿看见范家的基业就这么毁在夫人他们手上。”
范雨棠沉默不语,蹙眉深思,须臾,他转头看着佟袖珍,像是在向她有什么想法。
姜珛贞以为嫁给他,她得要完成的任务不过是当个贤妻,可现在看来,她还得当他的军师,不过她初来乍到,范家究竞是什么样的景况,她还不甚洧楚,不好立刻做出什么建议或提出任何看法,她只能轻轻摇摇头,表示这不是一时可以理出头绪的问题。
方叔伺候他们安顿妥当后,便先行退下,范雨棠M是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个人待在书房里默默整理着他从前的那些书册。
姜珛贞心想,他需要时间沉淀,也没去打扰,带着小翠先回房休息。
坐在桌案前,她思绪纷飞,原本他们打茸在松岭城开家小铺子,过着小确幸的生活,可没想到他父亲骤然撒手人青,回到故里又得知范家基业在正室一干人的胡搞下摇摇欲坠,想必他的心情一定十分复杂紊乱。
他准备怎么做呢?范家的大权全落在正室手中,他是插不上手的,可他又如何能对范家的衰败视若无睹?
她从来不赞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因为跟恶人相斗,有时反倕会让自己沉沦堕落,她不想见到他心中那头复仇的巨兽苏匾,她相信总有方法可以改变现状。
稍晚,有人来传话,说是正室范许氏回来了,于是,范雨棠便带着佟袖珍前往拜见。
来到东院的茶厅,两扇中门敞开,只见里头坐着四名妇人正在享用茶点,一旁还有几名婢女伺候着,说笑声不断,完全没有家中正在办丧事的凝重。
众人见两人走进来,笑语声戛然而止。
“唷,大姐,你瞧,真的是二少爷呢!”先说话的是范家三姨太范于氏。
“离家两年多,父亲病了也不曾回来探望,还道是个无情的孩子呢!”酸言酸语的是五姨太范周氏。
“五妹,你这话不对,他如今不是回来奔丧了吗?”四姨太范邱氏挑眉冷笑,“看看,还带回来媳妇儿呢!”正室范许氏好整以暇、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手上的杏花糕,再啜了几口茶,才看向两人。
“雨棠,大娘真没想到还能看见你回来。”
“雨棠不孝,因难忍丧母之痛而远走他乡,不料又未能对父亲尽上孝道……”尽管范雨棠心中怒焰窜燃,烧灼着他的身心,可他仍沉着从容以对,不让眼前的敌人发现他一丁点的情绪。
看他恭谨小心的应对着,范许氏露出满意又得意的笑容。“回来总是好事,相信你爹不会怪你的。对了,这位就是格家二小姐?”说着,她的视线停留在安静的佟袖珍身上。
姜珛贞抬起眼眸,浅浅微笑。“袖珍见过大娘及几位姨娘,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娘及姨娘们见谅。”
“真是个有家教又识大体的姑娘家。”范许氏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不只是她,其他几名妾室也同时在她身上扫视着、观察着,她知道自己不能给范雨棠丢脸,也不能让她们窥见她任何思绪。
“大娘夸奖了。”姜珛贞一脸歉意,“忽闻公公骤逝的噩耗,便与雨棠急急赶回,未能给大娘及姨娘们带上几份薄礼,还望大娘及姨娘们莫怪。”
“都是自己人,送什么礼呢?”范许氏笑视着她,“倒是家中办丧,未能给你们办桌酒菜接风洗尘,我还觉得愧疚呢。”
只是初次过招,姜珛贞就感觉到范许氏一干人真格是笑里藏刀、明捧暗损的伪君子,又想到范雨棠自小便处在这水深火热之中,更感心疼怜惜。
跟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也非不可,但与如此恶人相斗,必然得回敬恶言恶行,如此一来,范雨棠与她不跟她们成了同一类人?
佛陀曾说一走上邪恶之途,皆因自我一念,而非敌人所为。
她不愿也不会让范雨棠因为复仇之心,而沉沦为他们之中的一员。看来她得好好的成为他的理性及良心,以免他误入深渊。
“话说回来。”范许氏又看向范雨棠,试探地向道:“雨棠啊,你怎会突然跑到佟家去,还跟袖珍成了亲?”
“范家与佟家本约定在袖珍十六岁时娶她进门,可因为我娘猝逝,未能履约,如今她已十八,怕误了她的青春,所以我才到佟家去。”
他缓缓回道,“本打算先回家来禀告爹,再择吉日前去迎娶,未料爹却病逝,为了能回来奔丧,才仓促在佟家先成了亲。”
“原来如此。”范许氏脸上带笑,眼底藏刀,再三“你这趟回来可有什么打茸?”
“仓促之间,没有深谋,也来有远虑。”他迎上她的目光,“袖珍植长厨艺,我本打算与她一起开间小饭馆,如今不知能否如愿。”
在松岭城的时候,他确实有这样的打算,可如今,他心里有了另一种盘算。
听他这么说,范许氏颔首一笑。“那有什么难?清河县城如此之大,不多你一间饭馆。好了,你们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应该都乏了吧?早点儿回房歇着吧!”
“谢谢大娘,那我与袖珍先告退了。”说完,范雨棠便带着佟袖珍离开。
返回小院的途中,范雨棠神情凝肃冷崚,不发一语,姜珛贞看着他那冷酷而深沉的俩脸,心里顿起忧疑
夜里,姜珛贞己宽衣上榻准备休息,可范雨棠却还在书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她感觉得到也看得出来,打从回到这儿后,他好不容易渐渐浮现在脸上的笑容顿失,清澄的眼眸之中也笼罩着一抹阴霾,范家大宅给了他太多负面的、伤痛的、愤怒的回忆,难怪身在其中的他变得如此阴沉寡欢。
她希望自己能帮上他的忙,可到底该怎么做呢?正苦思之际,忽听见脚步声传来,她不动声色地翻过身,假意睡觉
须臾,她听见他宽衣卸履、轻手轻脚上榻的窸窣声,接着他躺了下来,呼吸声虽然深沉又规律,但她却敏感的听出其中带有一丝紧绷。
纵然她没向,他没说,但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情是沉重的,虽然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必须让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打定主意,姜珛贞忽地一个翻身,唤道:“雨棠。”
范雨棠以为她早已睡了,见她突然翻身,两只眼睛雪亮的看着自己,不禁愣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笑,向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还真懂她,一眼就看出她有话想说。
“打从我们进范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怪怪的,你有心事?”
“爹刚走,我只是有点悲伤遗憾罢了。”
“不,不只是那样。”姜珛贞直视着他,一副你休想骗我的表情,“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希望不管你心里想着什么,都不要隐瞒我。”
范雨棠迎上她那慧黠的黑眸,笑叹一声,接着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
“今天听方叔说了那些话,你一定很难过、很生气吧?”她语带试探地向道,“方叔求你挽救范家基业,你怎么想?”
他沉默不语,暗自思索。
“我知道新仇加旧恨,你的心肯定无法平静,不过……”姜珛贞扬起脸来凝视着他,“我们不是回来报仇的,你知道吧?”
袖珍说的他都明白,和她在一起之后,想要报复的念头确实不再那么强烈,也认知到在这世上、在他的一生里,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东西。
想抓住什么,就得先放掉什么,他明白在他追求幸福的同时,也要适时的放下仇恨,他本以为自己做得到,可今天再见到这些人、听见这些事,心情不免又激动起来。,
看见他眼底那一抹让人猜不透又感到不安的深沉,姜珛贞不禁忧心。
“我明白你的心思。”范雨棠察觉到她的忧虑及不安,温柔安慰道:“我自有分寸。”
“我不知道你的分寸在哪里,但我得让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她轻轻推着他的胸膛,端坐起来。
见她正襟危坐,范雨棠也慎重其事的坐起身,与她四目相望。
“雨棠。”姜珛贞握着他的手,认真凝视着他的双眸,“我知道他们对你及你娘做了什么,但不管如何,都该依国法处置,我不希望你为了报复他们,也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是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蹙眉苦笑,“他们毒害我娘,你以为我也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袖珍,若我要伤人性命,不会等到现在。”
是的,用一命抵一命的方式回击,只会连自己都毁了,他并没有冲动且愚蠢到做出这种傻事来,再说,如今比起复仇,他更在意的是如何保住范家基业和他爹半生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