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帝一眼就看出他的异样,讶道:“东麟,你的脚……”
“……因此儿臣的脚,就这样被江太医给治好了。”他搬出她先前所说的那番推测,告诉父皇。
虽觉得这事有些离奇,但启元帝毫不怀疑的接受了他的说词,因为他不相信皇儿会拿这种事来欺瞒他。
“前些年你的脚没少看太医,那些太医竟没一个能瞧出问题来,否则也不会让你多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怪罪起那些没能察觉这点的太医。
“这些年来孩儿没少因为这事被人暗地里嘲笑,若非江太医,孩儿怕是仍不能克服心结,行走自如。”罗东麟说着垂下脸,神色幽幽。
启元帝闻言,面露一抹心疼,“定是当年那箭射得太深,在你心头落下恐惧的阴影,才会不敢使力行走,这事江太医办得好,朕会重重赏他。”
“儿臣代替江太医谢过父皇赏赐。”他躬身,嘴角隐隐勾起一抹笑。
玩了十年,他玩腻了跛足的把戏,接下来要玩什么?他眼前浮现一张蓄着落腮胡的脸,不如,就玩玩那个大胡子太医好了。
启元帝突然叹了口气,“你这脚若是能早几年痊愈,朕也不会立东景为太——”
他话尚未说完,罗东麟便插口道:“父皇,儿臣生性疏懒,如今做个闲散王爷,很合儿臣的心意,儿臣此生也没多的奢求,只盼父皇能长命百岁,太后身康体健,便于愿足矣。”这话他倒是说得真心实意,无半点虚假。
听闻他这席话,启元帝很欣慰,不枉他在几个皇儿里,最疼宠这个儿子。
罗东麟离开后不久,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宝贤王的左脚已被治好,能行走自如。
听到传言,江修仪一回到江府,便把女儿给叫来,询问她是如何治好宝贤王的脚。
当年他也去给宝贤王看过,发现他的脚大致都已复原,但他却一直无法如常行走,他和几位太医迟迟查不出原因,后来宝贤王便也不再让人看他的脚,这事之后便不了了之。
因此在得知女儿竟治好他的脚,让他大感惊讶。
提起这事,江宁安仍觉得有些茫然,只能把自个儿的臆测告诉父亲。
“……因此孩儿想,王爷怕是因为心理的阴影,才会造成先前行走时,左脚不敢施力。”
听完,江修仪儒雅的脸上眉头紧蹙,垂眸思索须臾,总觉得女儿这番臆测听来有些荒唐,可事实摆在眼前,宝贤王的脚确实已能行走自如。他心忖应当不会有人故意装成瘸子,纵使装,也不会一装就装十年之久。
他丝毫没有料想到,这世上真有人能一装便装了十年。
说完这事,江修仪提起另一件事,“对了,宝贤王今日派人来传话,说是近日会登门拜访。”
“噫,他真要来看祖奶奶?”江宁安脱口而出。
“他是为了来看你祖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江修仪不明就里的问,母亲应当不认得宝贤王。
“先前我在王爷面前提过几次祖奶奶的事。”江宁安将事情的原由简单告知父亲,“他那日提了句要来看望祖奶奶,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他真要来。”
眼前的儿子是女儿假扮的,江修仪不放心的嘱咐道:“届时你可要当心点,别露了破绽,还有叮嘱下人把嘴巴守紧点,别在宝贤王跟前说漏了嘴。”
“是,女儿会小心,我这就去吩咐半夏他们。”
罗东麟挑了江家父子休沐这日,登门拜访。
江家从上到下,都战战兢兢的迎接这位尊贵的王爷来访。
江修仪为人耿直,又担心女儿顶替儿子的事会露馅,丝毫没有想要攀附的心思,将人迎进厅堂后,不卑不亢的介绍堂上一位六旬妇人给他。
“王爷,这位便是家母。”
罗东麟看向眼前那位神色沉静、面容秀丽的江老夫人,拱手朝她施了一礼。
“江老夫人,久仰久仰,前往秋猎的一路上,本王听江太医说了许多老夫人的事迹,心中甚是感佩,因此特意前来拜望老夫人。”
江老夫人从容不迫的回礼,温声道:“多谢王爷,老身只是寻常妇道人家,当不得王爷这般看重。”
“江太医在您教导下,习得一身好医术,他不仅治好本王的病,还帮了本王的忙,让本王能再次行走自如,这恩情本王铭记在心。”对这位老夫人,罗东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王爷客气了,这些都是云庭本分之事,承蒙王爷看重他,老身才该感谢王爷。”江老夫人面露微笑,温言细语道。
两人客套的寒暄须臾,众人才各自入坐,江修仪寡言,与这位王爷又素不相熟,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静不语。
江老夫人明白儿子的性情,叙了几句家常话后,便提议道:“王爷,不如让云庭领您在府里四下走走可好?”
“好,那就有劳江太医了。”罗东麟含笑颔首。
江宁安只得起身为他领路,江府自是不如王府那般恢宏气派,不过由于江老夫人嫁入江家之后,颇擅经营,运用自个儿的能力,替江家积累了一笔不少的财富,江府经她亲手布置,倒也十分雅致。
第4章(2)
江宁安领着他来到江家花园,此时虽不是春天,但花园里盛开着秋天的花井,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四周还栽种了几株金桂,空气中浮荡着一抹清雅的桂花香。
另外铺了白色卵石的小径旁,摆放着几座由树根雕制成的各种动物造型的雕刻,颇具雅趣。
旁边的花廊爬满淡紫色的花藤,几只蝶儿在花间穿梭飞舞,一旁还架设了两座秋千。
花园不大,却给人一种十分宁馨的感觉。
“这花园里的花都是我祖奶奶亲手所种,还有那些木雕和桌椅,也是她画出图样找人所刻。”江宁安介绍道。
罗东麟想起适才见到江老夫人时,她从容不迫的神态,那双沉静的眼里,透着一抹岁月沉淀过后的睿智,发自内心的称赞道:“江老夫人温柔通达又有才华,让本王都忍不住羡慕起江太医有个这么好的祖母。”
“我祖奶奶确实是最好的祖奶奶。”听他夸赞祖母,江宁安也忍不住为她感到骄傲。
“对了,江太医寝房在哪,本王可否去瞧瞧?”他对他的一切都感到浓厚的兴趣,想知道他每天夜里睡在什么地方,盖着什么样的被褥,枕着什么样的睡枕。
“这……”江宁安轻蹙起眉,有些为难。
“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话虽是这么说,但那语气却丝毫不让人拒绝。
“……没什么不便,只是下官的居所十分简陋,没什么可看之处。”
“无妨,本王不过是随意看看。”
“那请王爷随下官来吧。”她领他前往一座小院。
小院不大,门前种了几株枫树,此时满树枫红,浓艳似火,江宁安推开门走进去,先来到小花厅,花厅里挂着的不是山水花鸟画,而是挂满一幅幅的经络图和人体解剖图。
罗东麟抬目四处看着,赞叹了句,“江太医真是时时都不忘用功啊。”他接着走到那几幅人体解剖图前,好奇的问:“这些是什么?倒不曾在别处瞧见过。”
“那几幅所绘的是人体内的各个脏腑器官。”
“人的脏腑器官竟长得这模样?”
“没错。”她验尸时,也亲手解剖过几具尸首,特意查看过体内的器官,确实如当初祖奶奶教他们时所绘的那般构造和形状。
她接着领着他走进一间寝房。
寝房里的陈设如她所说十分简单,一张床榻、一张桌子、两张椅凳、两只斗柜。
此时晌午的阳光从纸窗外透了进来,照得一室明亮,罗东麟瞧见那张江云庭每天所睡的床榻,不自觉的走过去坐在床榻上,接着瞥见一旁的睡枕,竟与一般人所用不太一样,他伸手摸了摸那绣着青竹的天青色枕头。
“咦,这睡枕竟是软的?”
“这睡枕是我祖奶奶吩咐人做的,里面塞了棉花,枕在上头,比起一般的藤枕、瓷枕和木枕,要来得舒服许多。”他们江家的枕头与一般人不同,特别好睡,祖奶奶说,她家乡的人都是睡这种睡枕。
“是吗?”闻言,罗东麟当即侧躺下试了试,发现果然与他平日里所睡的玉枕和瓷枕不同,十分松软,这么枕着,竟令他有了几分睡意。
须臾,罗东麟慢条斯理的起身,抓起那枕头在手里把玩着,一脸爱不释手的模样,等着他主动开口。
但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出声,他抬眸睇他一眼。
她一脸莫名的看着他,浑然不知这位金尊玉贵的王爷是在等着她主动将那枚枕头相赠。
罗东麟不悦的微微眯起眼,他没嫌弃这枕头他睡过,他竟还不知道自动相送,见他这般不识相,他耐着性子暗示,“这睡枕本王枕着倒也颇为舒适。”
“王爷若喜欢……”
听到这儿,罗东麟唇角勾起,岂知她下一句话,便让他扬起的嘴角再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