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各取所需,好,成交!
有钱当然要赚!
方利泽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唔……不过,我每天晚上八点要到披萨店打工。””
“够啦,这里下坡后,右转就是我家,骑脚踏车只要半小时。”
“靠,你不会是住在尊爵山庄吧?”
“尊爵山庄”是别墅区,住一堆好野人,更是绑匪绑架勒索的重点发财区,聚集了本市的医生、律师、企业家、田桥仔。
方利泽第一次参访豪宅,沿路之奢华叹为观止,什么庭园造景、什么松柏长青,还有小桥流水、禅风石木,说有多假掰就有多假掰。等穿过重重华景,打开电动感应大门,进到筱鱼家里。
里面更夸张,墙壁挂着他完全看不懂的画,他想,这看不懂的应该是很贵的抽象画,因为画框裱得很华丽啊。还有名贵瓷器、欧风家具,这里像皇宫,金碧辉煌,更映照得他自惭形秽,忍不住讲话讽刺。
“你们家是要住人还是当博物馆用?”
“哈哈哈。”筱鱼笑了,满不在乎地。“堆了很多遗物吼。”
“遗物?”靠。“你爸妈嗝屁了?”
“没有啦。”筱鱼不耐道。
“那你干么说遗物,你国语不好喔,同学,“遗物”两字,不是这样用的。”
“嗟。”筱鱼冷嗤。
“遗物”两字用在这里多恰当啊,她爸妈是还活着,只是,当彼此的爱情死掉了,这房子,还有房里东西,全成了他们感情的遗物,包括她。
筱鱼记得八岁时,全家去瑞典旅游,爸爸买了布偶给她。“乖女儿,你不是一直吵着要个妹妹或弟弟吗?这个当你弟弟好吗?”筱鱼叫它“大鱼”,当它是亲爱的手足。
那晚他们一家三人睡在旅馆套房,躺在软绵绵大床。筱鱼右边躺着爸爸,左边躺着妈妈,筱鱼咧着嘴笑,抱着新弟弟大鱼,感觉好开心。
而今他们各自有新欢,也各自有新家。(有钱真方便,想住哪……一买来住。)而这别墅,这里面所有感情甜蜜时,他们跟女儿筱鱼一起布置或添购的种种物品,他们不愿面对,要卖又为了钱该归谁吵不休、谈不拢,于是不得不搁置这房子跟赘物(包括她跟大鱼)。
充满感情遗物跟过往记忆的地方,让已分开的恋人感到难堪棘手以及厌恶。
他们可以把筱鱼遗弃在这充满感情遗物的地方,筱鱼则是死也不会遗弃她视为手足的弟弟,她藉此证明自己跟薄情的爸妈不一样,所以到哪儿都想带着它。
为什么他们不离婚?爽爽分手?为什么要在身份证上,占据彼此的配偶栏?因为这两位了不起的失和夫妇都是大律师,离婚官司打了X年,财产没切割妥当,倒是仇结得更深。
最后,除了重大节日,他们不会勉强自己回到充满回忆处,就连看见缠绵后共同创造出来的这个女儿,都令他们感到突兀跟汗颜。
倒是创造了一些就业机会,活络了民生经济,造福定期来打扫的钟点佣人,及晚晚过来负责煮饭的张阿姨,她们因此有了丰厚的收入。
这里有恒温装置,长年维持人体最舒适的二十八度,可惜再贵的恒温装置,都阻止不了主人感情失温。
“你家真温暖啊。”方利泽脱掉厚重外套。
筱鱼笑了,今天确实够暖。因为有个活生生、喜欢的人,可以跟她对话,人就站在她身边啊。“书桌在哪儿?我赶快写一写要去打工。”他说。
“要不要喝好立克?”她跑进厨房。“先喝好立克嘛,喝了才有力气写功课啊。”这是方利泽人生中第一杯好立克(Horlicks),筱鱼泡给他喝的。
米色粉末,热水一冲,飘散浓郁麦芽香,喝下去,香甜暖,身体热呼呼,人都慵懒放松了。
筱鱼说:“我最爱喝这个了,来,干杯。”她碰撞他手中杯子,笑得好开心。
“功课有人代写,很爽的。”他啜着饮料,不忘警告。“真的要付我两百块,不要骗我。”那一杯甜暖香的好立克,成为方利泽放学后最期待的饮品。
第3章(1)
每天一放学,方利泽载筱鱼回家……他已经尽量避开同学,但下坡路只一条,偶尔还是会被同班同学看见,渐渐那些风言耳语传到方利泽这里。
“方瘦猴被抛弃,受到太大刺激了……”
“看到没?他跟牙套妹在一起。”
“哈,他们很速配啊。一个穷兮兮,一个丑八怪。天生一对!”
“戴牙套要是亲嘴的话会不会受伤啊?”
“哈哈哈,方利泽饥不择食不在乎吧?”有次他在厕所听见了,忍不住朝那些人吼:“我没有喜欢她!不可能!”他愤怒驳斥,激烈抗议,可恨流言还是传得满天飞。害他有时心情恶劣,不给筱鱼好脸色。
常常,他写功课时,筱鱼就趴在床上抱着大鱼,看漫画或笑话集,她每次看到好笑的地方都想跟他讲。
“我跟你说一个超好笑的——”
“不要吵我,你讲的笑话都不好笑。”方利泽才没空听笑话,他这个人就是有职业道德,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必须将作业写得像廖筱鱼这等低智商写出来的,万一让老师抓包,岂不断了他的钱途,他用心良苦啊!要模拟她的丑字,还要偶尔穿插错别字,没那么容易的好吗?嗯嗯嗯,应该要求调薪。
廖筱鱼才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呢,他赶功课时,不时听她发出没营养的嗤嗤笑,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真是很废的千金女。怪的是她家里有钱,从她外表却看不出来一丝丝所谓的气质或娇气。
这家伙住在尊爵山庄?!谁信?住艋舺还差不多。
六点半,煮饭阿姨会来敲门。“晚餐好喽。”
“走,我们去吃。”
“等一下,还有一题。Therearesomer-nsonwho”方利泽思考着该填入什么字。
“吃完再写,菜冷掉就不好吃了,快!”
“你的人生只有吃吗?!”
方利泽被筱鱼拖出房间,他们坐在客厅旁大餐桌吃晚饭。
“哇靠——真是太夸张了!”虽然已经吃过几次,每次都还是教他赞叹。筱鱼指着满桌子的菜。
“这是干烧鲑鱼头,这是川蜀水煮牛,还有这个,这个我很爱,是花雕桂笋煲鸭汤喔——这道叫那个什么,什么女儿红烧鸡。这个有够下饭的——”若说这项工作最大的福利是啥?除了好立克,就是这个了!
在她家连吃晚餐一个礼拜,失恋的疼痛暂时被一道道美食干掉,再加上好立克的帮忙,方利泽瘦巴巴的身子勤长肌肉,现在他不只长相英俊,体魄更是赞。
方利泽坐下,狼吞虎咽,享用好吃到舌头都快吞掉的美食。热腾腾饭菜,香Q软润的白米饭。这家伙太好命了,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肥肉不是一日养成的,廖筱鱼长成大鱼果然事出有因啊,天天这“我思你说。汶”吃不完的我会叫阿姨打包,你可以带回去。
“唔唔唔,你杲然上道。”他拍拍她肩膀,看他吃得这么高兴,筱鱼好开心。
筱鱼戴牙套,只能用刀叉将食物切小块,慢慢吃。不过她很有毅力,虽然吃东西困难,还是坚强地连吃了两碗。
而方利泽每次都是三碗白饭起跳。
当他们吃饭时,阿姨就待在厨房清洗碗盘,或做一些打扫的工作。
“你尽量吃,冰箱有饭后点心,想喝什么自己拿。”
“就是要我把这里当自家就对了。“没错。”
“用这种方式收买人心很好”他又赞美她了。“你很有前途。”方利泽不顾形象开吃,跟筱鱼相处,他好放松,可以想说啥就说啥,开她玩笑时,她也不介意。她不像那些娇贵的女生,很容易大惊小怪。
他每次都跟筱鱼奋力消灭食物。
他今生从未和人一起,吃得这么爽这么欢喜。
将满桌子食物消灭掉,让桌上的杯盘碗一片狼籍,彷佛被炸弹炸过。痛快啊——他们每次都吃到四肢接近瘫痪,才拖着脚步回房。
方利泽躺在地毯上,满足啊,醉生梦死就是这种感觉吧,可恨还要去披萨店打工,不然真想直接躺平睡觉。
有人真好命,直接躺床上,揉着爆出来的凸肚,一边打嗝一边笑。
“饱到没办法走路了。”
“你家该不会也有酒吧?”方利泽好奇。“厨房有,你要喝吗?自己拿。”
“要骑车不能喝。”
“你想喝什么带回去喝啊!”
是天堂无误!
方利泽跳起来,走出房间。
走到厨房门口,突退后,隐在门后。
他看见煮饭阿姨站在梳理台前洗碗,她顺手就将刀叉塞进口袋,方利泽虽然不知道那些印着logo的餐具有多贵,但应该都是名牌来的。
她竟敢偷东西?!
方利泽不动声色默默退开,回到房里。
“廖筱鱼。”他严肃地站到床前,瞪着瘫在床上跷着腿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