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户部被栽赃贪污,甚至有户部官员将官印流借出去,或者是拿官印抵押担保,再从中获得好处,所以所有的户部官员都得在今日早朝时将官印带到朝中,盖印自清。
她很清楚爹有多急,可因为急就如此轻易地相信柯氏,实在糊涂……她可以明白侯爷被冷置在梅贞院是为何了,而恐怕爹至今连久久探视他一回都没有,甚至当这个儿子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杨如瑄看了一眼带着大批的下人要将梅贞院搜个彻底的樊老爷,事实上,也有点火了,但是另一方面,她开始担心自己太过轻敌,也许真让柯氏把官印给藏在梅贞院里。
“老爷,既然柏元已经醒了,那咱们不如就先从他房里搜起吧。”柯氏瞧寝房门是开着的,便对樊老爷咬耳朵。
杨如瑄横睨了眼,开始怀疑柯氏想除去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樊柏元。
敢动她脑筋也就罢了,但要是动到侯爷身上,她是不会轻饶的。
“也好,就从柏元房里先搜。”说着,两人已经踏进房里。
而听见片段对话的杏儿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找官印?官印真是在这儿……她死紧地将官印拽在手里,像怕被人瞧见。
该怎么办?虽说她不明白为何官印会在侯爷房里,但只要她把官印交出,把事推到侯爷身上……不对,少夫人极保护侯爷,再者侯爷一旦出事,少夫人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她到底该怎么办?
正忖着,在樊老爷还未要人搜查时,身后的樊柏元已经低声启口,“杏儿,你刚刚说在下人房找到的到底是什么?”
杏儿错愕地瞪大眼,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侯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杏儿,你找到什么?”杨如瑄踏进房里,瞧她脸色惨白得可怕,再见地上一片狼籍,不由问,“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
“如瑄,你这丫鬟毛毛躁躁的,一早去清理春莲和夏莲那两个丫鬟的房间,却说在桌底下拾着一样东西,吓得跑进房里,还将百宝格上的饰品撞碎了一地,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拾着什么。”樊柏元口气平稳,但脸色有点恼意,仿佛不满杏儿的毛躁扰了他的清静。
杨如瑄愣愣地望着他,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议的话。
他叫她的名字啊……她甚至以为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他未曾唤过,再者,她只要杏儿打盆水给他漱洗,没要杏儿整理下人房……
她望着杏儿,抢在柯氏开口之前道:“杏儿,你捡到什么?”
杏儿极力保持沉稳,缓缓地摊开手心。“少夫人,奴婢整理下人房时,在桌底下拾着这个,奴婢一看是官印,吓得跑来问侯爷该如何处置,却不慎脚滑撞到了百宝格。”说词人家都替她找好了,她只要顺着说便成。
虽说她不懂侯爷为何如此引导她,但她想过了,这么做是最安全的。
“难道是春莲和夏莲偷的?”杨如瑄表面诧异,心底却十分狐疑,但她还是接过官印,毕恭毕敬地递给樊老爷。
“依我看,根本就是你偷的吧,如今还要嫁祸给两个已经卖出府的丫鬟,也真亏你做得出来。”柯氏睨了眼官印,笑得极冷。
“娘,我要如何去偷呢?我一直都待在梅贞院,更对主屋那头不熟。”杨如瑄暂且将怀疑丢到一旁,全心应付着柯氏。
“谁知道呢?但要说是两个卖出府的丫鬟所为,也实在太牵强了吧。”
杨如瑄淡噙笑意,知道樊老爷正暗暗地观察自己,只要有一丁点的停顿和迟疑,恐怕真要被柯氏给栽赃成功。
“爹,媳妇可否请贾管事一问,昨儿个将两名丫鬟卖出府时,可有时刻盯着两个丫鬟直到她俩出府。”
樊老爷微摆手,人在门外的贾道学立刻上前。“老爷,春莲和夏莲昨儿个离府时,说有些东西搁在下人房要回去拿,适巧运送府里存粮的小薛来了,小的去付了银两再踅回,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没瞧着她俩。”
“贾管事,那采买的小薛可是每日定时前来?”
“是的。”
“爹,要是两名丫鬟深知府里作息,趁那当头偷了官印,实是合理,对不?”杨如瑄身段柔软地询问着。
柯氏见樊老爷轻点着头,面有恼色地道..“你有什么证据非要栽赃是她俩偷的?”
“娘,我会将春莲和夏莲卖出府,就是因为她们的手脚极不干净,昨儿个还偷了我的金钗。”
“既然她俩都偷了东西,岂还会再偷老爷的官印?”
“也许是因为梅贞院穷得无处下手,才会把脑筋动到主屋去,昨儿个被我人赃俱获后,便要贾管事卖出府,许是趁那一刻钟的空隙到主屋偷走官印,毕竟她俩不识字,把官印当成金子偷也不是不可能,再者,她俩之前是娘跟前的丫鬟,对主屋环境必定再熟悉不过。”
柯氏闻言,脸色大变。“你这话是拐弯骂我养了两个吃里扒外的?”
樊老爷听至此,突地摆手,低声问:“等等,为何梅贞院会穷得无处下手?”柯氏的脸色瞬间发青,正要解释之际,杨如瑄一脸委屈地道:“爹,因为这两个月梅贞院的分例一直没下来,而且娘又不允我动用当初皇上赏赐给侯爷的赏金,我连这个月的月饷都没能发给丫鬟呢。”
樊老爷不敢置信地瞪向柯氏,柯氏咬了咬牙道:“我不过是上个月迎亲多花了一些费用,这个月才迟了些日子,我待会就差人送来!”
“那就多谢娘了。”杨如瑄袅袅娜娜地欠身,姿态端庄,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风范。“爹,既已找到官印,那就请爹赶紧进宫,可别让贼人有机会栽赃了爹。”她话说得中肯,还有几分指桑骂槐的味道,教樊柏元微抿着笑意。
第八章 情动(1)
樊老爷寻回了官印,也没多说什么,回主屋时骂了柯氏两句便急忙入宫。
一大票下人跟着两位主子浩浩荡荡地离开,没了来时的磅礴气势,瞬间还给梅贞院素有的宁静。
杨如瑄若有所思地整理地上的碎片,胸口瞬间有多桩事塞满,教她打赢了一仗却压根不觉得痛快。
忖着,突地瞥见樊柏元扶着默言起身,她忙问:“侯爷,要上哪?”
樊柏元没搭腔,就怕一开口笑声跟着逸出。
看着默言领着他走远的背影,杨如瑄没来由地心痛着。
“少夫人,对不起,我不该弄坏了这些值钱的宝贝。”待樊柏元一走,杏儿才松了口气开口。“要是把这些宝贝全拿去卖,肯定值很多钱,可以买更多治侯爷眼疾的药材,真是太可惜了。”
杨如瑄闻言,收敛心神,笑睨着她,“谁要你那般毛毛躁躁的?”
杏儿抿了抿嘴,确定樊柏元和默言并没躲在房外偷听,才小声地道:“少夫人,你真的相信我到下人房整理了?”
“当然不,所以?”她正等着答案。
杏儿将碎片扫成一堆,拿起小畚箕将碎片集中在竹篓里,再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杨如瑄听着,突见碎片里头有颗珠子,抢在杏儿铲进篓子前快手挑了出来。
那是颗剔透的珠子,她记得曾经看杨致禹玩过,听说是翟阳城一些官家子弟时兴的一种游戏弹珠。
但是,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樊柏元的房里。
樊柏元的双眼不便,所以房里搁置的东西都是方形物,就算掉落在地,被他不慎踩中也不会滑倒,这种圆珠类的东西,她确定百宝格里头没有。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何我会突然摔倒,就像是踩到什么,脚下一滑……可更难相信的是,侯爷竟然会帮我找好说词。”
“……确实很奇怪。”
“可是,我觉得更厉害的是,少夫人一听我的说词就知道该如何反击,还让夫人马上把苛扣的分例给吐出来。”关于这点,杏儿是相当以自家小姐为荣的。
“那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我真正想做的一件都办不成呢。”叹了口气,她将弹珠丢进竹篓里,拍拍裙摆起身。
“少夫人?”
杨如瑄没应声,只是走到门边望着那抹早已瞧不见的身影。
侯爷出手相助,这是好事,代表侯爷多少已将她搁在心上,但她疑惑的是,为何侯爷的态度那般镇静,再说杏儿要是没滑脚就不会撞到百宝格,更不会在碎片里看见官印。
仿佛,侯爷早知道官印在里头,他要是早知道,又为何不说?难道官印是他要默言去偷的?
但柯氏一口咬定官印是她偷的,这就意味着官印是柯氏派人放在百宝格里的,这桩事有诸多疑点,她却无心追查下去。
只因爹从踏进门直到离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侯爷一眼!
一眼,一眼都没有……父子相见,彼此都没有问候,这是哪门子的父子?
就算侯爷看不见,但至少听得见,为何就不肯说句嘘寒问暖的话?哪怕虚情假意,至少做做表面功夫,但爹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