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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樊府的老夫人也想替樊柏元找位名贵的继室,毕竟就算他是个眼盲侯爷,但终究是皇上封敕的侯爷,身分相当尊贵。

  不过,没用的,哪个权贵重臣会将千金许给一个空有爵位而无实权的眼盲侯爷,印象中,这场变相的相亲宴最终还是无疾而终。

  下意识的,杨如瑄始终垂着脸,跟着黄氏进了樊府后,又下意识闪避着曾见过的门房和管事,就怕被认出。

  “小姐,你是怎么了?怎么老垂着脸?”随侍在旁的杏儿以为她身体不适,开口低问。

  “我……”一开口,她突地笑得自嘲。

  瞧她,怕得咧,在这世,她根本尚不识得樊柏文,不曾来过樊府,谁能认出她?

  “小姐?”

  “没事,走吧。”她深吸口气,打起精神,莲步轻移地跟在黄氏身后。

  樊府将戏台搭建在主屋大厅后方的青石板广场上,四周围栽满枫树,这时节枫红似火,层层叠叠,比夏日艳霞还要壮观。

  广场两边各有曲廊通向其他主院,踏上人工湖泊上的白玉九曲桥,往东便是梅贞院,沿着夹桃小迳,往西便是樊柏文所居的浣香院。当初她就是往这儿,踏上白玉九曲桥,将掺了毒的膳食送到樊柏元面前……思及此,她闭了闭眼,不放任厌恶的过往回忆叨扰自己。

  戏台前早已摆好席,在嬷嬷的带领下,她和黄氏坐在中间的位子,等着主人家开场说了几句话,戏便正式上演,好不热闹。

  可惜的是,戏台上到底演了什么,恐怕底下的人也没仔细看。与会的不只是些高官千金,更有些随行的兄长,一个个围成圈说起近来朝廷里的大事。

  果不其然,大伯父那房的事成了今日的焦点。

  一个月前,大伯父那房力挺的大皇子一派,逼疯了素有贤名的二皇子,最终被三皇子揭发,于是大伯父那一房也逃不过牢狱之灾,举家被押进大牢,至于下场……就是几日后的秋决。

  爹为此而痛心,疲于奔命却又无能为力,而她也只能说都怪大伯父太过躁进,不知道要韬光养晦,才会大皇子一倒,来不及撇清关系就被押进牢里。

  叹了口气,努力地想将注意力专注在戏台上,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教她浑身不自觉一颤。

  “奶奶,大哥不来我有什么法子?横竖我是唤过他了。”

  她没抬眼,但这嗓音她比谁都熟悉。而被唤作奶奶的人,正是樊府的老夫人卢氏,个性极为严谨冷肃,不好相处……又也许是打从心眼瞧不起樊柏文的房里人,所以才总是不以正眼瞧她。

  “这怎么成?你再去说说。”

  “我不要,我等着看戏呢。”

  听着那一语双关的戏诚声调,她可以想像樊柏文白净斯文的脸上有多么讥讽和不屑。一直是如此的,庶子的他和身为嫡子又有功名在身的樊柏元向来不和,要不最后怎会狠心地设计她毒杀樊柏元。

  原以为不会撞见他的……她眯着眼,思索了下,对着身旁的黄氏道:“奶奶,这儿人多声吵,我有些不舒服,到后头透口气。”

  “这儿是人家的宅院,可别走得太远。”黄氏见她脸色苍白得紧,轻拍了拍她的手。“要是身子不适就说一声,待这戏看完,咱们就回府。”

  “好的,奶奶。”她勉强挤出笑意,背着樊柏文起身,对一旁的杏儿道:“照顾奶奶,我到后头透透气。”

  “奴婢知道了。”

  她一路都背对着樊柏文,徐步踏进枫林里,原想在这里稍作休息,可戏台的锣鼓声扰得她头都发疼,想了下,干脆往东走去。

  印象中,樊柏元喜静,大多都待在房里,而且梅贞院里的下人并不多,一路上也不太有机会撞见下人,况且她只是想到九曲桥上透透气,应该不要紧。

  来到九曲桥后,总算将那吵人的声响甩到脑后,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但是几步外的曲桥小亭里,一抹玄黑身影却教她猛地顿住脚步。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双眼不能视,甚少走出屋外,这当头,身旁又没半个下人随侍着……她微眯起眼,瞥见他的手似乎有抹红。

  心想不该和他接近,可是当初是她害死了他,再见他手上似乎是受了伤正在流血,满心愧疚教她怎么也走不开,只得放轻脚步朝他走去。

  “……谁?”

  还未踏进亭内,杨如瑄便被他低哑的嗓音吓得停在原地,不禁忖度,毕竟是征战沙场的人,耳力果真比寻常人要好,她不敢多停搁,找了说词道:“奴婢是新来的,奉老夫人之意请侯爷到广场看戏。”

  她把方才樊柏文和卢氏的对话借来一用。

  却见他撇唇哼笑了声。“看戏?让人看本侯爷的笑话?”

  杨如瑄闻言,黛眉微拧。

  她所知道的樊柏元是孤僻的,但听说那是因为他上战场伤了眼,回京之后才变成这样……不难体会他的心情,毕竟曾是天之骄子,转瞬成了有名无实的侯爷,任谁都不会甘心的。

  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侧脸,他的双眼未张,浓眉入鬓,挺鼻如刀凿,配上那厚薄适中的唇,他是极好看的,外貌出色,出身尊贵,年少就领兵征战,不意却落得眼盲下场,甚至还遭她毒死……一思及此,她的心狠狠地痛了下,教她忍不住踏进亭内。

  “出去,谁允你踏进亭内?!”樊柏元怒不可遏地抬眼。

  两人四目对望,杨如瑄不由自主地张大眼,只因他那双眼……黑曜般的眸瞳,哪怕是身在暗处都遮掩不了其风采……好可惜,这双眼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却是无法视物。

  樊柏元没得到回应,恼怒地眯起眼。“放肆!”

  杨如瑄猛然回神,小脸羞得有点发烫,不敢相信自己竟像着魔般地看着他入神,赶忙抽出怀里的手绢。

  “奴婢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替侯爷包扎伤口。”她不敢贸然碰触他,就怕触及他的逆鳞。

  “不需要。”

  “可是侯爷的手在流血,怎么会受了伤?”她脱口问着,仔细看那伤口,像是不慎跌倒,手掌磨地造成的。

  “关你什么事?”

  “奴、奴婢只是担心。”她怯怯地道。

  “太多余。”

  杨如瑄闻言,心疼着他却也恼他不近人情,咬了咬牙,干脆一把拉住他的手,趁他错愕之际硬是将手绢往他的掌心绕了一圈绑起。

  “奴婢去找人帮侯爷拿药来。”话落,她随即快步离开。

  樊柏元眯起眼,却怎么也看不清她,顶多只能瞧见一抹白……他戏诚扬笑,正要扯下手绢时,有道极轻盈的脚步声乍至,他尚未开口,来者已经先抢白。

  “欸,侯爷手上怎会有姑娘家的手绢?”来人是他麾下副将,甘心随侍在旁当他的随从。

  “默言,你没瞧见有个丫鬟离去吗?”他低声问着。

  默言手里拿着金创药,往远方望去。“那不是丫鬟,属下可没见过有哪个丫鬟穿得起那般精美的衣料。”

  “是吗?”他沉吟着,扯下手绢。

  默言立刻替他上药,同时问:“侯爷,要去广场看戏吗?”

  “不去,你要是一时沉不住气教训了樊柏文,只会给我添麻烦。”

  “谁要他刚刚故意绊倒侯爷。”默言低声咕哝着。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将他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加倍奉还!”

  第四章 出阁(1)

  不该入樊府的。

  这是从樊府看戏回来之后,杨如瑄脑袋里不断盘旋的想法。

  不是因为樊柏文,而是樊柏元。

  那日一见,加深了她的愧疚,虽说他眼盲并非她造成的,但他那浑身是剌,愤世嫉俗的态度令她在意极了。

  没有办法不在意,眼见都已经过了两个月,她还是会不断地想起那双黑曜般的瞳眸,还有隐藏其中的冷漠。

  “小姐,香……”

  “嗄?”杨如瑄猛地回神,惊觉自己身在佛寺中,僧侣正等着取过她手中的香。她面色赧然地把香递出去,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她居然在佛前都想得出神……可见她心底有多在意。

  “小姐,先到后头厢房歇息一下吧。”杏儿低声催促着。

  “嗯。”应了声,她看了眼仍在礼佛的黄氏、一道前来上香的穆氏及赖在她怀里的杨如歆,还有……被禁足许久的李氏和杨如琪。

  李氏持香专注地祷念着,杨如瑄猜想许是为了杨致禹,只盼杨祁能早点消气,让杨致禹可以在年节回家团聚。

  放眼四周,上香礼佛的人不少,年节将近,人人都想沾点佛香讨点吉利,盼来年一切顺利。

  而她,这两年只要奶奶上佛寺,她必定跟随,在佛前忏悔。

  尽管当初种种犹如梦境已逝,但她犯的错太可怕,以至于要时时警惕自己不可再犯,她跟着奶奶一起布施,只盼能减轻她曾有过的罪,能替杨家添些福气。

  所以每回上佛寺时,她总是专心一致的祈求,会在佛前失神,这还是头一回,只因她在樊柏元脸上看见了以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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