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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时浑身散发一股冷冽之气,神情冷峻,没半丝昔日的温润之色。

  他驼异的抬起眼,瞅见站在一旁的朱渺眼神玩味的瞅了瞅辛再思,再望了眼寒露,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寒露见辛再思押着卓远方回去,看他这般护着她,心头不禁感到又甜又暖,想了想,她抱起琵琶坐下,轻展笑颜朝众人说道:“卓大人醉了,我弹一首曲子,助他好眠。”

  她拨动琴弦,轻柔的琴音如水般流泻而出,低缓的音律宛如幼年时母亲在耳畔吟唱的摇篮曲,轻轻滑过众人的耳畔,令已有些醺然的人,莫名有了睡意,眼皮半阖。

  卓方远两眼已不知不觉的阖上,发出呼噜的声音,身子歪倒一旁,很快睡着了。

  见状,有人啧啧称奇的问道:“寒露姑娘,这是什么曲子,竟能让卓大人这么快便安静的入睡?”

  寒露微笑道:“这是我仿幼时母亲曾唱过的摇篮曲所谱的催眠曲。”

  “催眠曲?这倒有趣得紧,日后我若是睡不着,便找寒露姑娘弹上一曲。”朱渺笑道。

  闻言,辛再思眉峰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出声说道:“侯爷何须如此麻烦,请寒露姑娘将曲谱写下来即可。”

  寒露一怔,霎时明白他的意思,也赶紧附和道:“我这就将曲谱写下来送给侯爷。”

  她可不愿夜里被召到侯府为他弹琵琶助眠,当下立即吩咐可儿去找来文房四宝。

  船上不少人也跟着开口索要,她遂多写了几份,先将第一份交给朱渺后,再送给辛再思一份。

  “多谢辛公子方才相助。”交给他时,她轻声说道。

  他接过那份曲谱,神色煦然的温笑道:“是寒露姑娘机智,弹了催眠曲才让卓大人安静入睡。”否则只怕还有得闹。

  “寒露姑娘,也给我一份吧。”石康过来讨要。

  她递给他一份,轻轻点了个头,便转身回到席位上。

  方才辛再思护在她面前的举动,令她以为他想起了什么,欣喜不已,可接触到他的视线时,又难过的发现他望着她的目光仍是陌生,一时喜、一时悲,让她有些承受不住,觉得脸上笑容快要撑不住了,不敢再站在他面前,只能仓皇的退了回来,低垂着螓首,不让人瞧见她此刻混乱的心思。

  画舫靠岸后,寒露在可儿的陪伴下坐上停在附近的轿子离开。

  辛再思正准备离去时,被朱渺叫住。

  “再思兄请留步。”

  他停下脚步,“侯爷有事?”

  朱渺领着他来到一旁无人处,俊秀的面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再思兄今日英雄救美的气魄令我刮目相看,我素来以为再思兄为人温文尔雅,不想原来再思兄也有如此气概的一面。”

  知他指的是卓方远的事,辛再思神色温淡的表示,“卓大人是喝醉了才会如此失态。”

  “卓方远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他那心眼不比米粒大,虽是醉了,却也不至于醉得忘了这档事,你今日让他失了颜面,这可得罪了他,他少不得要找你麻烦。”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再道:“不过你是涂国舅的乘龙快婿,他应是不敢去招惹涂国舅,那么就只能另外找人出气了,那人自然便是削了他面子的寒露姑娘。”

  “寒露姑娘并没有错。”辛再思双眉微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心头不快,若执意要找寒露姑娘错处,你又能奈他如何?你护得了她一时,可护不了她一世。”

  辛再思并没有被朱渺的话给唬住,“云鹊阁能在万安城开业这么多年,想来也是有后台靠山的,应不是卓大人能随意对付的。”

  据他所知,绿柳巷那几家青楼背后都有人,没那个能耐和人脉,只怕无法在天子脚下的万安城立足,尤其传闻云鹊阁背后那人,就连王公贵戚也不愿轻易得罪,所以他倒不担心卓方远会找寒露麻烦。

  他深思的望向朱渺,反倒觉得朱渺刻意同他说这番话,似乎别有用意。

  “呵,你说的倒也没错,不过他是刑部侍郎,若真要生个什么事,却也难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再思兄护她周全。”朱渺轻摇折扇,一脸悠哉的说道。辛再思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办法?”

  朱渺不疾不徐道:“我瞧再思兄对寒露姑娘似乎情有独钟,我可以当个媒人,出面为她赎身,将她送予你当侍妾,只要再思兄送我一幅字画,权当谢礼即可,如何?”

  他如此示好,并不全为了他的画作,最主要的是想藉此拉拢他。

  皇上年事已高,朝中几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手段越来越激烈。一年多前皇上为了三皇子之事怒斩了几位朝臣,之后几位皇子明面上虽偃旗息鼓,但暗地里争斗得更加厉害。

  从表面上看,辛再思虽只是涂国舅的女婿,但他祖父曾官至丞相,朝中仍有不少他的门生故旧,且他自个儿也因画得一手好画而名满天下,但最重要的是,他背后拥有雄厚的财力。

  他是大翔王朝三大商号之一乐平商号的幕后之主,手握巨额的钱财,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对将来七皇子争夺皇位之事会有极大挹注。

  闻言,辛再思敛起神色,淡然道:“侯爷的好意在下心领,在下已有妻室,怎好再置小妾?且在下仅是欣赏寒露姑娘的才华,并无其他心思。”

  朱渺挑起眉睨着他,“那真是可惜,不过既然再思兄对她无意,我可就不客气了。像她这般的姑娘,别说是我了,只怕有不少人已对她动了心思。”

  闻言,辛再思心口蓦地抽紧,很想出言警告他不能这么做,但话到唇边,却发现自个儿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来拦阻和反驳。

  他与寒露只见过两次面,算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没有任何资格代替她说什么。

  回到府邸,辛再思有些神思不属,对迎上来的妻子涂雅若只是微微点个头,便迳自进了书斋。

  朱渺最后的那番话,让他有些心绪不宁,迟迟无法平静下来,所思所想所念全是寒露。

  从几日前第一次在云鹊阁见到她,再到今日画舫上再次相见,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胸腔涨满了一股无来由的情绪,他拿起一张绢纸,提笔蘸了墨汁,简单几笔,她的模样便跃然纸上,她翘起的嘴角噙着一抹笑,腮颊露出两个酒窝,点漆般的灵动水阵栩栩如生。

  画才刚完成,涂雅若正巧推开书斋的门走了进来,“相公。”

  他下意识的将桌案上的那幅画飞快收卷起来。

  “相公在作画吗?画了什么?”她温婉笑着上前询问,虽留意到他适才似是有些慌张,却佯装没看见。

  “没什么,随手画画罢了。”

  涂雅若也没再追问,迳自说道:“秋天气候干燥,我命人熬了些银耳百合汤,相公尝尝。”她端过婢女手上捧着的一盅汤,亲手舀了一碗递给他。

  辛再思接过,吃了几口。

  涂雅若知书达礼、十分贤淑,两人成亲一年多来,他对她实在没得挑剔,心里亦十分敬重她。

  涂雅若在一旁坐下,微笑问道:“相公今儿个去参加朱侯爷的生辰宴,可有发生什么趣事吗?”

  知她只是想同他闲聊,他拣了些事告诉她,“朱侯爷是在画舫上办的宴会,请了二十几位交好的官员和朋友,不想就在酒酣耳热时,其中有位大人醉酒闹了些事,结果朱侯爷请来的一位姑娘弹了曲琵琶后,他很快便睡着了。”

  她讶问:“那姑娘弹了什么曲子,竟能助人入眠?”

  他从衣袖里取出寒露给他的那份曲谱,“就是这首曲子,据说是她仿她娘亲幼时唱的摇篮曲而谱成的催眠曲。”

  涂雅若接过曲谱看了看,她擅长抚琴,当下便让下人取来一把琴,坐下来依着曲谱弹奏。

  低缓的琴音流泻而出,辛再思坐在桌案前静静倾听着,这首曲子寒露用琵琶弹来悠悠缓缓的犹如在耳畔呢喃细语,令人心思舒展开来,所以能有助眠的效果,但涂雅若的琴音里少了那抹悠缓的情韵,虽也悦耳,却总觉得不如寒露。

  一曲抚毕,她抬眸微笑询问,“相公,我弹得比那姑娘如何?”

  他只简单的回了句,“各有各的好。”

  涂雅若很聪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恼,依旧温婉笑道:“那就是不如那姑娘喽?看来我得再好好练练,等练好了,日后相公夜里若睡不着,我也好弹这首曲子帮相公助眠。”

  她知道会在朱侯爷生辰宴上献曲的姑娘必是青楼艺妓,因此不想输给她们。她带着曲谱离开之前,想起一事回头说道:“对了,爹让你明儿个过府一趟,说是有事找你。”

  “好,我明日会过去一趟。”辛再思答应了声。

  待她走后,他再取出适才的那张画,垂阵看着画上那张嫣然巧笑的面容,一股连他自个儿也无法理解的情思在心头流转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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