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裳在听见那些男人说的话后,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一时之间傻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飞快的转身,看着屋外那个连头都不敢抬的男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整个人几乎要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又这样”她失控的喊着,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去赌的!”
“我也不想的,就是……就是被老熟人给拉了进去,只想说玩一把小的过过瘾就不玩了,谁知道……”窝在门口的袁老头听见她的控诉,忍不住嗫嚅出声,头却是半分也不敢抬。
“谁知道会越玩越大,玩得让人上门来讨债是不是”袁清裳见他说不下去,愤怒地接了口帮他把话给说完。
袁老头呐呐的不敢说话,低着头也不敢看女儿,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他自己也知道错了。只是心中虽然觉得对不起她,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鼓动着他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点银两而已,她要是懂得孝顺二字,就该爽快的把钱给付了。
袁老头这么一想又理直气壮地抬起头,看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袁清裳,嘿嘿的笑了笑,“其实也不多,就十两银子,好闺女,帮爹付了吧?我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真的!”
袁清裳红着眼看着他,巴掌大的白皙脸上满是凄凉,听着他再一次的保证,忍不住惨然笑着。“十两?我现在是个寡妇又带着孩子,就靠着卖豆腐脑过日子,我哪里来的十两可以替你还债?!”
袁老头一听她说拿不出钱来,即使被打得浑身是伤也跳了起来。
“你说你拿不出银两这不可能!你男人可是战死的,我可是听说了,战死的士兵都有发抚恤银子,你现在说你没银两了,说给谁听谁都不信!”袁老头气呼呼的质问着。
袁清裳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己的爹竟然是在算计她死去男人的那一点抚恤银子,宛如一盆冰水浇过,心中本来仅剩一丝对亲情的期盼,也都在瞬间消失无踪。
她亲生娘亲早逝,后娘对她并不好,而他这个当爹的虽然没有一起虐待她,却也没有关心她。日子过得苦点累点,她也就认了,没想到他却在她开始谈婚事的时候欠了一大笔赌债,最后为了还债把她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从小就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她,想着这就算是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所以即使心不甘,仍旧是披上嫁衣就这么嫁了,只是造化弄人,她才刚嫁过去,那老头子就重病在床,她伺候汤药好一阵子,最后对方还是就这么去了。
办完了丧事,她既没圆房也没有孩子,那家人也不想平白无故多养一个长辈,就把她的东西收了收,直接打发她回家,又说老爷子的死和她没什么关系,让她不用守孝也行。
守不守孝的她倒是无所谓,在第一次被卖后她就寒了心,对于自己的未来不抱任何的希望,只期望她爹别又赌瘾犯了把她卖了就好。
第1章(2)
只是回到家后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天,后娘便不时的冷嘲热讽她整天在家吃白食,对此她忍了,但是第二次看见她爹带着债主回家,而对方一脸淫邪的看着她时,她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她又被卖了一次!还是卖给那样下流的人,那是个糟蹋了两个姑娘,最后竟把人再转卖了的混混!
她知道这消息后流着泪,茫然的看着她爹跪在她面前说这是最后一次了,说他对不起她,以后一定不会了,然后耳边又传来后娘哭闹的声音,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若不乖乖嫁人,她和她儿子就没活路了。
可她第一次出嫁时就已经对这个家寒了心,第二次她更是不甘心,死都不想嫁给那样的人,所以她想了法子嫁给了那时候急着找媳妇来照顾孩子的赖三。
虽然赖三带着一个娃儿,又是个兵,给了足以让她爹还债的聘金后变得一穷二白,但是她还是嫁了,即使他在成亲的第二天就直接上了战场,她也无怨无悔,向他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孩子等他回来。
虽然她等到的是他战死的消息,但她还是没忘了当初答应过他的事情,决定替他好好的照顾孩子长大。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赖三阵亡不过才三个月,自己的爹竟然又犯了赌瘾,还把主意动到他的那笔抚恤银两上头来了。
她忍了十来年,忍了两次被卖的心痛,这次她不打算再忍了。
她红着眼眶,却逼着自己不再示弱的流泪,小脸上满是坚毅,哑着声坚定的说着,“爹,那笔银两先不说有没有那么多,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我还有妮儿要养,这是她爹留给她的最后一点依靠,我即使饿死也不会去动的。”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让那些本来在看戏的男人全都转头过来看向袁老头。
他们的眼神很明显的表达了一个意思—你女儿不帮你还债,你自己说该要拿什么来抵债?
袁老头收到那些人威胁的眼神,忍不住急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你那男人都死了,这个孩子也不是你亲生的,你对她好做什么嫁出去的姑娘,男人死了就该回娘家来,那孩子随便找个人收养了就是,再不行城里还有善堂呢!你又何必倔着性子非得替那个男人守着一切?!”
如果不是被卖了两次,或许她还会想说他这话是为了她好,但现在……她不会傻得什么话都信了。
她望着她爹,惨淡的笑了笑,“回娘家做什么?让你把我卖了一次又一次?”
袁老头一听这指责,连忙开口否认,“你说什么呢!我是你爹,什么叫做卖了一次又一次。”
袁清裳打断他的话,冷淡回应,“爹,别说那些话了,是不是真的你我都清楚,总之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了,我今儿个是不会回去也不会拿钱出来的。”
她是个人,可不是家畜,不会被人卖了一次又一次还傻得不懂反抗。
袁老头一听,知道袁清裳这次是铁了心不帮他了,气得冲上前去甩了她一巴掌,大声吼叫着,“你这不孝女!我让你嫁又怎么了,老子再把你嫁一次又如何!你今儿个要是不把那些银两拿出来,就休怪我再找人将你嫁了收聘礼!”
袁清裳被打得歪过头去,手抚着脸感觉颊上热辣一片。
她沉默的维持着被打的动作,久得几乎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即将妥协,袁老头嘴角甚至勾起得意的笑,脑子里已经盘算着拿到银两、付了赌债后若还有剩余,要再去赌一把,这时,她却开了口,说出让所有人都惊讶的话——
“我不!”袁清裳转过脸看着他,手握着拳,逼自己坚强的把话说完,“你也甭说什么孝不孝的问题,本朝律例说了,初嫁从父,再嫁由己!更何况我已经再嫁一次了,这一次你也别想用同样的法子再让我不甘的嫁人!”
袁老头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穿着短打的男人像是闹剧看够了,也不管她,直接走到袁老头的背后,把他踹了个狗吃屎。
他回过头看着白着脸,脚微微颤抖却还是硬撑着站得笔直的袁清裳,心中忍不住感叹原来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
虽然白白浪费时间看了一场闹剧,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却觉得有这样的媳妇儿也算是一件幸事。
“你既然拿不出钱,那袁老头我就带走了,不过这欠债还钱的道理到哪去都一样,你最好想想怎么凑出钱来,要不然这老头哪天断了手脚回去,可别说我们心狠!”男人说完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报上名号,又多添了一句,“记得,钱凑够了就来城南卢老大那里还钱赎人。小子们,走了!”
后面一群汉子附和了声,临走前两个男人随手把瘫在地上的袁老头给架了起来往外拖去。
袁老头一边挣扎一边喊着,“闺女啊!闺女……救救我啊!”
袁清裳却像没听见,看着袁老头和那群人越走越远,直到不见了人影,才像是被抽了骨头和所有力气一样瞬间瘫坐在地上,傻愣愣的流泪。
一直躲在门外的阿婆抱着已经哭得没什么力气的孩子站到她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叹了口气,把孩子放到她手上后,摇了摇头走出去,还好心的顺道把门给关上,阻隔了那些想要打探的视线。
门关上的瞬间,袁清裳看着仍旧在抽噎的孩子,泪忍不住流得更凶。
“妮儿,我们母女该怎么办才好?”她喃喃的问着,却明白不可能会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看着一团乱的家,又想到卢老大最后说的那些话,她明白,如果她再不想出个法子,那么平静的日子是绝对不可能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