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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子只觉心酸酸的,声音不自禁放得更低柔温和,好似害怕吓着了她。“娘娘,大君素来英明。”

  孟弱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后,苦涩地凄凉一笑,低声道:“崔氏是大族,大君势必要有所交代的。”

  黑子一时无言。

  如果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崔贵嫔是旁人所害,抑或是为了苦肉计而不惜自戕,那么终究到最后,罪名还是得落在小娘娘头上的。

  照理说,一切自有大君公断,黑子纵然是内侍大监也无权多嘴,可眼见人单势孤的孟弱坐在墙角,彷佛被逼入了角落的待宰小兽,黑子一时脑热,脱口而出——

  “若真不成,后宫中自有积年老例的作法,牵扯不到娘娘身上的。”

  胡乱抓一个“心存怨望”的无宠美人或是宫嬷、侍女来顶罪也就是了。

  孟弱闻言,心下一暖,却还是摇了摇头。“阿弱知晓大监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自己已无故受冤,又怎忍心连累旁人?”

  “娘娘,您心地淳厚善良,哪里知道宫中鬼魅伎俩防不胜防?”黑子既然已经失言了,索性也豁出去了,唉,既是大君心尖尖上的人儿,又怎能不多提点一些呢?

  “防不胜防……”她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苦涩更深。“既然如此,防得了这遭又防不了下次,我又何苦做无谓的挣扎?”

  “娘娘——”

  “说什么傻话?”

  一个低沉好听却怒气满满的嗓音猛然响起,众人心一惊,纷纷下跪齐呼万岁。

  孟弱小脸苍白,惊悸中又有一抹凄楚的幽怨与无助,木然地跟着就要跪下,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扶住了。

  “身子不好还瞎折腾什么?”

  她低着头,在站稳后便急急缩回了冰凉的小手,后退了一步。

  见小人儿惊畏而疏离的模样,慕容犷心一抽,满喉苦意弥漫她,这是怨上孤了?

  “阿弱,你且耐心等待,此事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了。”他柔声道。

  孟弱心下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他、他竟真能这么快便下定论了?

  “大君信臣妾?”

  “这么明显的陷害,孤如何看不出来?又怎会不信你?”

  她心绪万马纷沓,复杂、伤痛、惊疑种种酸甜苦痛在胸口翻江倒海,一口腥咸血味直呛喉头……

  你这一世能轻易信我,前生却将我百般凌辱踩进尘埃底,难道这就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分别吗?

  原来,你前世真的没有爱过我吧。

  第9章(2)

  慕容犷本是想好好表白一番自己的英明睿智,却在见到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时,吓得忙抱住了她,一迭连声唤太医。

  “臣妾没事。”她两手紧紧攀着他绣金衮袍的前襟,低微地轻喘着,死命地吞下满口酸涩腥咸,拚命告诉自己,她早已不屑他的爱重了,她只要夺他的爱宠,只要利用他……

  对,孟弱,你忘了自己从地狱爬回来是为什么了吗?

  她低垂的乌黑长睫掩住了深深的恨念,吐出的嗓音却哽咽颤抖,低不可闻。

  “臣妾只是太害怕。”

  慕容犷自然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心都绞拧成了一团,呼吸沉重。“有孤在,阿弱什么都不用怕。”

  她终于抬头,眼眶红红,却倔强得不肯落泪。“可那日在众人面前,大君您先是疑臣妾,后又将臣妾打入冷牢大君,阿弱已不信您了。”

  他闻言,胸口一阵剧烈闷痛了起来,又见她强撑着的盈盈泪眼,小脸疲惫寥落,霎时恨不能狠狠痛揍自己一顿才好。

  “孤那是”他难得的心虚结巴,面上自惭之色更深了。“往后不、不会了。”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她语气幽幽,满眼空茫,“阿弱出身小户,琴棋书画皆拙,不说心计,就连当面遭人污言相辱也不知,既无力害人,也无能防人,只消今遭一回就能要了臣妾的命臣妾能到现在还不死,蒙受的不过是大君的怜惜罢了,可您一次信臣妾,两次三次,您还能信臣妾、护臣妾一辈子吗?”

  “只要你永远不变,孤便信你一生,永不相疑!”他心疼地低吼道。

  “若是大君您先变了呢?”她一双黑白分明水光滢然的眸子痴痴地望向他。

  他的心犹如被巨锤重击,闷痛难抑,冲口道:“孤怎么会——”

  可话到一半,慕容犷却迟疑了。

  一生这么久远,呼风唤雨、坐拥大燕天下的他,真能确信自己不会变吗?

  帝王心志不可移,男子真心最善易。

  孟弱强忍着泪水,轻轻推开了身躯忽地紧绷僵硬的慕容犷,缓缓下跪伏身叩首。

  “请大君今日将错就错,遂众人所愿,令阿弱伏首,以平后宫怨愤。”

  “阿弱!不许说浑话!”他脑子轰地一声,俊美脸庞惨然大变。

  她依然叩首不起,隐隐逸出一声破碎悲伤的呜咽。

  “与其异日受君厌弃,不如今日两相生死决绝,日后午夜梦回,尚能得君一声叹息……”

  下一瞬,慕容犷已经牢牢地将她紧拥在怀中,嘶哑痛吼:“笨阿弱!有孤在,谁也别再想动你一根寒毛——就是孤自己也不可以!”

  她的脸埋在他温暖强壮的胸前,泪水迅速濡湿了他的衣襟,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却越发阴森愉悦……

  不过短短三日三夜——

  后宫嫔妃们方额手称庆、正交相举杯欢饮之际,才到夕食时分,就已收到孟夫人被大君亲自接出冷牢的消息了。

  窦贵妃当时正在接待几个要好的嫔妃,闻讯当场气得仰倒,惹来了众人一场手忙脚乱。

  珍珠殿中,珍妃纤纤玉手则是拧断了刚刚还逗弄得欢快的画眉鸟颈子,娇艳妩媚的脸上面无表情。

  “来人,去帖云香殿。”

  这大燕后宫的平衡已被打破,有些人是真真留不得了。

  昏迷了数日的崔丽华甫悠悠醒来,得知后又呕出了一口乌黑热血,用力扣住了皎女的手腕,挣扎着尖声道:“不可能……不可能……咳咳咳……你、你速速去信陈国禀我阿爹……咳咳,为我做主……”

  “诺,诺,奴马上就去。”皎女痛得不敢挣扎,忍着泪猛点头。

  芙蕖院中,慕容犷直到看着沐浴更衣过后的孟弱,吃了一盅人参糜粥,喝完一碗熬得浓酽酽的药汤,躺在柔软锦榻上后,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替她掩妥被角,看着她在安神药发作后渐渐睡去了,高大身躯方自榻畔起身。

  还好还好,小阿弱受冻了三日三夜没有因此而病倒,不然他岂不是要更心痛自责了?

  “禀大君,子鸣将军拷问详细的卷报在此。”黑子轻声禀报。

  “嗯。”他颔首,嗓音也压得极轻,挥了挥手,率先走出内寝殿,到外殿时看着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经过数个日夜被拷问得伤痕累累的儒女和几名宫人时,慕容犷脸色已然冷峻狠戾了三分,淡然地问:“黑子,这几个是没有嫌疑的?”

  “回大君,都查清楚了,这几个都是干净的。”黑子恭敬道,“扣下的两名洒扫、一名浆洗的宫人,分别是温姬、娇嫔、陈国赵美人的人。”

  “真长本事了,”他浓眉一挑,神情冰冷。“那个叫亚女的呢?”

  黑子有些迟疑,在接触到慕容犷充满警告的锐利目光时,忙躬身道:“亚女其母是窦国公旁支的家生子,后来嫁给东藩留郡县令为良妾,她明面上是东藩郡王治下献上的秀女,实际上是窦国公府暗营培出的钉子,于五年前入宫后,被留下为侍女,先是服侍桓姬,待桓姬病故后便在司茶局,至娘娘晋升夫人后才调至芙蕖院。”

  “孤的后宫,可真够热闹的。”他冷笑。

  小小一名侍女都有千丝万缕的攀缠干系,东藩郡王和窦家手是越伸越长了。

  以为孤看在皇亲国戚的情分上,就该胡里胡涂放过这笔帐吧?

  “是哪个指使的?”他平静地问。

  窦国公和东藩郡王互有结盟又互相防备,明里暗里的动作不少,恐怕这些钉子收到的指示多不胜数,也不怕给搅混了。

  “亚女指称,贵妃娘娘自是旧主,却将她拨给了崔贵嫔所用,崔贵嫔命她侍于孟夫人,随时将大君行踪相报。日前孟夫人命她投帖让华院,送了一批首饰作礼,崔贵嫔有事不得召见,亦回赠首饰头面给夫人充当致歉,那柄染毒的花簪,便是其中之一。”

  “窥伺帝踪,好大的狗胆!”慕容犷眼神越发犀利,冷冷嗤了一声。“所以兜兜转转,又把这毒扣到了阿弱头上了。”

  表妹……还有那崔氏……

  见慕容犷眸光幽深,嘴角微微上勾,却令人不寒而栗,黑子吞了口口水,低头禀道:“那花簪上的毒,太医检查过了,乃是“钩吻”。”

  “钩吻……”他玩味地低喃,“钩吻剧毒也,入人畜肚内,即沾肠上,一叶入口,百窍溃血,人无复生也,又名“断肠草”。亦可入药,主治中恶风,咳逆上气孤猜,阿弱日常服的药中,便有一剂是钩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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