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古晓霖的事,要不要再琢磨琢磨?”青钰委婉劝着。
“没什么好琢磨的,我恨透古晓霖了,唯有她死,陛下才可能回头。”
就算古晓霖死,恐怕陛下也不会再看蕙仪妃一眼,如今蕙仪妃模样臃肿难以入眼。
青钰心里的恐惧挥之不去,她着实不想成了下一个白月,杖打一百、片肉两百、腰斩……那样的死法太过悲惨。
她越想越惊骇,隐约生出别的念头……
夏至,闹蝉在盛日下嘶鸣,古晓霖挺着肚子,在檐廊下来回走着,一头薄汗。近午膳时刻,阢尔夏从檐廊另一角拐来,快步过来扶了她的手,眼底尽是宠溺。
自从怀上,古晓霖对他也不再冷淡,彷佛先前那些不欢之事从没发生过。她身子越显,对他的态度越柔和。
“都好吗?”他软声轻问,扶着她,小心仔细的往殿内走。
“好,孩子今日动了。”古晓霖笑,她抚了抚肚子,生命在她身子里日渐茁壮,感受十分奇妙。她原是不盼孩子的,但停药后怀上孩子,她的心思让孩子改变,她柔软了。
阢尔夏得知她怀上,喜形于色,夜里抱着她软言以慰,说了许多——
我晓得你不想为我怀孩子,可既然有了,我们就一起疼他,不论是儿子或女儿我都会爱。
有了孩子,我就能肯定你会留下来,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感谢这个孩子……
霖儿,我晓得你不信我,但我会努力,总有一天,等我们白发苍苍,你再信我也不迟,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其他的我愿意慢慢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夜晚,她听着,竟逐渐忘了荷塘边的痛苦、淡了离宫的决心,“动了?”阢尔夏惊诉的说。
“是,要摸一摸吗?”古晓霖笑着,拉来他的手,不消多时,一阵微动,令他惊喜万分。
“你疼吗?”
“不疼。”她笑着说。
“我们的孩子动了……”阢尔夏望着她,眼底似有水光。
古晓霖心弦震荡,想着他会是最好的父皇。“是啊,我们的孩子动了。”
“等会儿多吃些,孩子才会长得好。以后别在外头等了,怕你累着。”
“多出来走动,气血顺畅对孩子才好。”太医院的补药有按时用吗?!”
“按时用着,我很乖。”古晓霖难得带了点孩子性。
他惊喜交加,怔望她这娇俏模样,心湖轻荡,他抚了抚她红润嫩滑的脸颊,不管后头人,直接将她搂入怀中,“对,我的霖儿最乖了。”
对阢尔夏在古晓霖面前不分尊卑的蜜语轻哄,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却忍不住跟着低笑,宫女们心里十分艳羡古晓霖能独得恩宠。
“快别饿着你跟孩子,我们赶紧用膳。”阢尔夏牵着古晓霖的手,走入食厅。
食厅里,他仔细为古晓霖布膳,宫人们全在厅外守着,阢尔夏尝了口鱼烩青芦,觉得滋鲜味甜,便布了大半至她碗里。
“方太医说药童们很是惦念你,你交代的药苗他们细心照拂,秋至便可收成。”他尝了口乌鸡汤,味道也好,便拿了汤碗替古晓霖盛满。
古晓霖安静瞧他动作,不知是否怀上孩子易感,日光透入窗,映照他深邃五官,他仔细为她布菜的举动,让她不由得落下泪。
“方大夫还说了,你先前提过的几位天分甚佳的药童,近来表现的确不凡……”他盛好汤递到她面前,正打算哄她喝,却惊见她哭了,慌忙搁下汤碗,问:“怎会哭了?身子不妥吗?”
“没……”古晓霖微羞,抹了泪,“只是忽然感动。”
阢尔夏不解的问:“谁让霖儿感动?”
“向来都是被服侍的你,如今竟这样为我布菜……”
“没想是我教霖儿感动了……霖儿乖,别哭了,我说过要一直对你好。”他笑开,爱怜她握住古晓霖的。
“快喝了汤,别饿着自己跟我们的孩子。”
“我们会这样一直好下去吗?”她脱口而出。
阢尔夏心头彷佛被人掐紧,他盼她这样盼了许久许久,他们又像是回到那夜初次欢合,他的霖儿爱娇的问着他是不是只对我一人好。
“会,我们会这样一直好下去,直到白发苍苍。”
宜芳殿旁,蕙仪妃在沁芳亭里赏荷。夏荷开得正好,她忆起往日与陛下在沁芳亭里煮荷花茶,陛下最爱说她美胜夏荷,比满池塘的荷花还要赏心悦目……
如今陛下为灌溉古晓霖的药田,让人由荷塘筑渠引水,她瞅着那蜿蜒流往东宫的塘水,潺潺而去不复返,好似代表陛下曾有的疼宠不复在,她一颗心揪得死紧。
“主子,怀宁殿来了消息,说是古晓霖今日胎动。”
“胎动了?”蕙仪妃双眼亮得诡异,接着哈哈狂笑起来。她等这日等得几乎要发狂,终于胎动了……
蕙仪妃的失态让宫人们不安,她越来越难捉摸,性子不若以往温和,总是阴晴不定,近来更是动辄责打下人,让近身服侍的宫人们惶惶不安。
“是,今日陛下也摸到古晓霖胎动。”
“陛下也摸到了?”蕙仪妃沉下脸,目光落到塘里的荷花,神思遥远,她有孕那段时日,若陛下在,她与陛下也能同尝孩子胎动的欢喜滋味。
“是,陛下模样甚是欢喜……”内侍惶恐不安,怕陛下疼宠古晓霖的举措惹怒蕙仪妃,无端招来责打,却又不敢隐瞒。
“陛下甚是欢喜吗?”她阴沉笑了笑。
“是。”
“好!如此甚好!让他们欢喜,他们越欢喜,往后才会越悲痛!”蕙仪妃再度失态狂笑。
“青钰,你传消息给父亲,让那头的人明日接了东西,午膳便动手。”
“是,奴婢这就去传消息。”青钰赶紧离开沁芳亭,深怕又成蕙仪妃的出气包,连着几日,她已挨下数十次巴掌,一张脸被打得瘀血红肿。
第8章(2)
翌日早膳,宜芳殿桃花原木桌摆满十二膳,蕙仪妃心情极好,鸡鸣时刻,她瞧着那漂亮荷叶,顺着引水渠道流往东宫,荷叶漂流得越远,她的心越是欢腾……过了今午,这世上将再没有古晓霖这号妖女。
她原不想脏了自个儿的手,但陛下严惩白月后,整个西宫区由上至下一片死寂,陛下甚至连她都罚……
昔日她独占陛下恩宠,如今却为了古晓霖被罚,如今西宫区上下,谁不在背地里笑话她?!况且连她都罚,西宫区里谁还敢妄动,她能不脏自己的手吗?
她等不了了,她要古晓霖死!
蕙仪妃胃口好,食不停箸,一盏茶功夫用去大半膳点,青钰迎过来,想着也许该提醒一下主子,倘若古晓霖真去了,主子也该努力回复从前身段。
“主子,是不是要少用些?”
蕙仪妃停箸,脸色微沉,“寒蕊,给我重重掌嘴,主子用膳,有你们这些奴才说话的分吗?”
“主子,奴婢不敢!”青钰跪下讨饶。
“还不赶紧动手!”
寒蕊走过去,连着朝青玉脸颊左右重掮,青钰耳朵嗡嗡作响,一时头昏,心也彻底凉了。
“主子,奴婢只是想……今后没了古晓霖,陛下定会回头恩宠主子,可主子……这阵时日胃口甚佳,身段比从前圆润得多万一陛下不爱……奴婢不敢惹主子不快……”她哭着,试图解释。
蕙仪妃心里不快,却也将青钰的话听了进去。
“寒蕊,停手,青钰说得也没有错。”蕙仪妃拿起食筷,“不过不差这一两日,没了那妖女,陛下也得伤怀一阵子,明日开始膳食少进些就是了。你下去!别在这儿碍眼,今天是妖女归西的好日子,你别在这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触霉头,滚!”
青钰奔出宜芳殿,心冷绝了。她四处闲晃,远远瞧见在东宫当值的内侍,与端咏妃殿里的宫女杏儿在僻静的紫薇树下窃窃私语,神态亲密,那名内侍她认得,与陛下贴身近侍礼安熟稔,两人是同乡。
青钰脚步停下,仔细想过好半晌,抚着仍肿痛的脸,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老天爷帮她开活路,如此巧合遇上东宫内侍……
她放轻脚步,悄然无声靠近紫薇树,那两人待她靠得十分近了才发现她,都吓了一跳。
“青钰姐姐?!”杏儿满脸惊吓,“姐姐别误会,我——”
“杏儿不必忧心,姐姐想让田三帮我传几句话,他若帮了姐姐这个小忙,方才的事姐姐便当没瞧见过。”
“姐姐有话请说,小的必定帮忙姐姐。”田三冷汗涔涔,在宫里,与宫女过从甚密,一经发现必杖打至死。
“杏儿先回吧,姐姐想同田三单独说几句。”青钰微微哽咽。
“是。”杏儿脸色惨白,不敢多说,赶紧走了。
“姐姐有话请讲。”田三低着头。
紫薇树下,清风拂过,青钰对田三低语几句,田三面色转白,听完,冷汗已湿透衣裳。
“姐姐……这……奴才如何解释自个儿来了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