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清晓冷抽口气,她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快,那是将军府的银子哩!白白送给了想要他们命的人。
但是二房的人哪管她纠不纠结,一听有大宅子住,一个个大打哈欠的回屋,准备明日搬家。
连玄二庚都被老婆给拖走,阴气森森的祠堂里只剩下神色尴然的三房,进退两难。
“明天我们也离开。”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爹……”三房的孩子惶然了。
三个房头中,三房的手头较不宽裕,季氏的嫁妆也不多,若离开了将军府,他们怕是难以维持生计。
可是他们非走不可,闹到这分上,谁还有脸留下?
“这给你。”玄子铁已不喊三叔父了,神色漠然的有如陌生人。
“这是……”玄三辛接过长条形方匣。
“是我爹给你的,他说对不起你,以前他留给我大哥,大哥死后又到二哥手上,最后是我,我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对不起你,今天我才晓得是为了我娘。”他娘人美又善良,是男人都会喜欢她。
因为爱上了,所以割舍不下。
因为割舍不下,只有抱歉了。
爱不管先来后到,只有在对的时候相遇,他们相爱了,容不下其他人,因此有人被辜负了。
玄子铁无法说他能完全忘记父母兄长的仇,但他试着去谅解,毕竟在他年幼时,二叔父、三叔父是真的疼爱过他,那时的叔侄感情不是假,只是后来变了。
“里面是三进的宅子地契、三间铺子、一座庄子和四百亩田地,以及他当时拿得出的三万两银票,他不欠你了,扯平。”他爹也不希望兄弟反目成仇吧!爹最重视的是手足之情。
“大哥他……”他居然为他做这么多。
“爹到死都相信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一直以此勉励他们三兄弟,可惜他自个儿的兄弟却……不胜唏嘘。
“大哥……”手持匣子,玄三辛泪流两行。
很多事无法重来,逝者已逝,来者可追。
三房的人颓丧地离开。
“你就这样放过他们呀?”这结局未免太温馨了。
不太痛快。
“不然你想如何,用他们的血为死去的人拜祭?”他手中的杀孽已经够多了,无须再添上亲人的血。
“至少也要留下一手一脚什么的,或在脸上刻字,纹只乌龟,让他们终生忏悔。”
恶不得恶果,善不得善报,六道乱,人间无道。
“夫人,你太凶残了。”玄子铁忽地抱起妻子,一跃、两跃地出了祠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脚一踢开门进了屋子。
“我凶残?”她这人再温和不过了,不打狗踢猫,不买鸟放生,看到蛇祖宗让路而行,她简直是完美女德典范。
“你需要生个孩子化解戾气。”和他。
玄子铁将人往大床一扔,随即覆上。
“等一下,你真的不难过吗?”宫清晓一手抵在他胸口,阻止他更进一步,把话讲清楚了再说。
黑瞳深如墨,幽幽一闪,“那是我的爹娘,我的兄长,你说我能无动于衷吗?”
他痛,痛到每一寸皮肉都像要撑开似,撕扯着、搅动着,一寸寸分离又重聚,覆上一层皮。
但痛又如何,能令死去的人复活吗?
在无数次的杀戮中,他学会了控制,死是人不可避免的一件事,若是事事看重,心会变冷。
“那你吼几声发泄发泄,把心里的恨意和不甘吼出来。”宫清晓双眼异常明亮,亮得像不安好心。
“那在你身上吼好了,用你的身体好好安慰我。”他不上当,一手探入锦红衣裙,抚向浑圆小丘。
“嗄?!”她一怔,急忙地想把压在身上的重量推开,但是她的小身板反被扣在他身下。
“子铁,你听过野兽的啦哮吗?听说京城有熊出没。”
“我只喜欢你小嘴儿发出的嘤咛声。”软糯的叫人想深深地埋入,体会那风雨中划舟的乐趣。
这头可恶的大黑熊,调戏她。“你别咬我,让丫头们看见又要取笑我了……啊!还咬……”
“小小,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他一挺到底,滑入那紧窒又神秘的桃花仙源。
他不能想象有一天像三叔父那样失去心爱的女子,他想他会疯的,疯到不顾一切的毁了所有人。
因为害怕,玄子铁紧抱怀中妻子,唯有在彼此的交融中,他才感受得到她是属于她一人,他不要有任何遗憾,不错失每一次回眸,相守一生,一生相守,发白如霜。
尾声 桃花开开又落落
“和尚,给你。”
“这是什么?”
一个布包的长条物塞入圆一大师怀中,他有些回不过神,差点因为入手的柔软而将它丢给小和尚。
“孩子。”
“谁的?”
他还算镇定地把布包捞回来,掀开一角一看,果然有个睡得傻乎乎的胖娃儿,吮着拇指打着呼噜儿。
“我的。”
“嗄?!”
七十好几的圆一大师很少被吓到,他已心如菩提树,风雨任他摇,我心映如来的境界。
可是这一句 “我的”,还真让他吓了一大跳,如来都给吓跑了,只剩菩提叶子暗自飘零。
记得那一年初见身怀异魂的小姑娘,她是两岁还是三岁大?踩着不稳的步伐朝他走来,大眼蓄着泪,两眼泪汪汪,两只小胖手捉着他袈裟,小小的脸儿往上仰。
“老和尚,人家说你能通鬼神,知天机,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回到我原来的家。”
和尚说:“你打哪里来,想回哪里去?”
粉妆玉琢的小娃儿不哭了,只抽抽噎噎的问:“我回得去吗?”
和尚说:“这里不好吗?”
小娃儿睁着水亮大眼,她说:“不知道,应该还不错。”
和尚说:“那就留下来玩一玩吧!”
于是,她留下了。
此后的每一年,不再哭的小姑娘把桃花寺当她家的后花园,不时的来逛逛,和老和尚谈他的光头,摘几朵桃花别在自己发间,自夸桃花不如人面娇,吐蕊含香作嫁裳。
小姑娘很调皮,老是捉弄和尚。
和尚不怒,只说:阿弥陀佛。
原来这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小姑娘都当娘了,昔日的春风依旧在,桃花年年满枝桠。
“嗯,这股机伶劲像你。”
宫清晓笑了。“老和尚,你又哄我,他才这么小一个肉团子,哪看得出机不机伶,我看他准是个傻的,以后跟着你当个小和尚算了,平时抄抄佛书念念经,托钵敲木鱼。”
和尚真是一门好职业。
她是真的这么认为,和尚不用缴税,待在寺里念经就有香火钱,无须奉养爹娘,无妻儿拖累,寺里住腻了还能出外云游,在其他寺庙挂单,四大皆空乐逍遥。
“只怕老衲与他无机缘。”天庭饱满好面相,少时富来晚来贵,权倾天下,一方霸主。
“都说给你了还没机缘?”是你不想当奶妈子吧!
“是给吗?”他反问。
“老和尚不打禅语,我头疼。”她才不去猜呢!猜来猜去费思量,还不如舞醉桃花乡。
“呵呵……你还是一样不耐烦,没个耐性。”倒也好,始终没变,性子真实。
“老和尚,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要活久一点。”
“活久一点?”
“最少一百岁。”
老和尚呵呵笑,“好,一百岁。”
“我想我爹我娘了。”大家都要长命百岁才能再相见。
“哦!”有个想念的人,很好。
“我想我大哥、二哥。”他们说她是他们最疼的妹妹,哼!骗人,他们都只抱自己的女儿,对她爱理不理的。
她失宠了。
“嗯!”亲情难断。
“该死的宫明沅最好不要给我回来,他居然跑到南疆没让我跟。”虽是使团也能女扮男装嘛!他们不是孪生子吗?
圆一大师发现这小姑娘又疯魔了,她每隔一年半载发作一次,很正常,她的座右铭是人生难得疯一场。
宫府三房最后还是由本家分出来,在一个风不高的夜晚,身为吏部侍郎的宫府老大宫书铮因被扯入吏部的卖官案,不管他有没有涉入,一并被连坐候审,严重点可能褫职入狱。
宫老夫人再高高在上也得弯腰求人,她求宫书谨拿出银子来救急,要去疏通门路好先把大儿从牢里捞出来再说。
宫书谨提出以十万两做为交换,银子要还,三房净身出户,只带着媳妇的嫁妆。
媳妇的嫁妆,媳妇的嫁妆,媳妇的嫁妆……三房几十万的身家,铺子、田地年年增加,可宫书谨名下一根针、一条线都没有,身上放着几千两出门还自称穷光蛋,把宫老夫人气得连呕好几口心头血。
可让她最气的是,隔年父子三登科,宫书谨中一甲第七名,宫明湛二甲第三名、宫明溪二甲二十七名,此事蔚为美谈,为此次科举一大盛事,人人皆知。
而后宫书谨外放到富饶的渔米之乡济州当知县,带着老妻上任,边游山玩水边当养老,而宫明湛进了翰林院,从小小的编修做起,宫明溪则意外的进入大理寺,跟着老上司天天理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