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邻城一位名叫利汇的商人前来拜访傅文豪,言明想在江东置产,希望能买下傅家之前说要卖的几块田地,他开出了一个漂亮的数目,足足是周如山的两倍之多,教傅文豪一听便心动不已。
傅文豪初掌傅家物业,许多人对他既不信任又无信心,他正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而现在,机会上门了,他想着,如果他以高于周如山开出的价码卖出傅文绝原本想卖的地,一定能教那些看扁他的人刮目相看。
于是,他在利汇初访的当日,便与其签下买卖契约。
此事翌日便传开了,那些年前刚跟傅家重签契约的佃农们措手不及,而周如山也在得知这消息后,暴跳如雷。
这日午后,傅文豪意气风发的带着两名随从出门,前往傅文绝之前相中的一块城中腹地,途中,有辆马车拦路。
“傅二少爷……”车夫唤住他,“我家主人在车上约你一见。”
傅文豪好奇一探的同时,车里的人掀开帘子,正是周如山,他也不啰唆,打发了两名随从,然后上了车。
“二少爷,我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真假?”周如山开门见山地道,“听闻你已经跟邻城一个名叫利汇的商人签下土地买卖契约?”
“是啊,一点都没错。”傅文豪说得得意。
周如山愀然。“你似乎忘了我们的约定。”
“在商言商,利汇开出的数目是你的两倍,你说,我该卖他还是卖你?”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瞬间激怒了周如山。“傅文豪,别忘了你是怎么坐上当家的位置!”
“周爷别恼,大不了我办桌酒菜向你赔罪。”傅文豪得意便忘形,态度嚣张又无赖。
周如山是只老狐狸,却被他摆了一道,十分懊恼。“傅文豪,当初要不是我找人去袭击傅文绝又嫁祸给佃农,他不会傻了,若不是我给你出主意,给了你药,你也没那胆子爬上当家的位置坐。”
“周爷,你给药是真,可冒险去下药的又不是你。”
“你想过河拆桥吗?”周如山两只眼睛像要杀人似的瞪着他。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待我站稳了脚步,再找几块地卖你便是。”
傅文豪那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实在教周如山吞不下这口气,没错,买不成这块地就买别块,但他恼的是,傅文豪结结实实的耍弄了他。
“傅文豪,我周如山可不是善男信女。”他怒视着傅文豪。“信不信我现在就到官府去递状告发你?”
傅文豪有恃无恐地哈哈大笑。“你想玉石俱焚?没关系,我陪你。”
“你……”
“周爷,你可是聪明人,断不会干胡涂事吧?”傅文豪说完,径自下了马车,扬长而去。
第6章(2)
堂审的日子到了。
和秀敏在狱中也待了一个月时间,整个人显得消瘦憔悴。
因为傅文仪之故,她在狱中其实并没受到任何委屈,她的牢饭永远是热的,狱卒会给她干净的水梳洗,也给衣服换,可是她吃不下多少东西,也没有一天能好好安睡。
她的心,一直悬在傅文绝身上。因为傅文仪说他虽然清醒了,但状况却比以前更差。
大家一定会告诉他是她下毒害他的吧?他会怎么想?又会如何的难过呢?十二岁的他,再如何聪明,情感还是单纯的,知道他最信赖最喜欢的奶娘居然在他食物里下药,他想必又伤心又气愤吧?
每每想到他可能正恨着她,她就心痛。
“走吧,上堂了。”狱卒打开牢门,替她上了铐,领着她前往大堂。
走出大牢,前面一片光亮,耀得和秀敏睁不开眼睛,在她闭上眼睛想适应光线时,一个不曾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衣、身形瘦削的婆婆,婆婆正看着她,对她说“去吧,拿出你魅惑男人的本事去救助百姓吧”,她还不及探究这话是什么意思,画面便在她睁开眼睛的同时消失,不知怎地,她的心因此跳得又急又重,教她快负荷不了。
“走快点。”狱卒沉声催促。
和秀敏一慌,跌了一跤,裤子脏了,膝盖也磨破皮,但她仍努力爬起来,继续前行。
来到堂上,知县未到,堂外却已经挤着许多看热闹的人,还有……她的爹娘。
看见爹娘忧心悲伤的面容,她几乎要忍不住掉下眼泪,接着她再看向公堂两旁,则是坐着傅文绝、傅文豪及几个佃农管事。
与傅文绝的视线迎上,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可傅文绝看着她的眼神及表情却犹如寒霜。她唇片颤抖歙动,几度想喊他,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跪下。”狱卒将她押至堂前,用力推了她的肩膀,迫使她双膝一曲,直接跪地。
和秀敏觉得羞耻,只因在傅文绝面前的她,是如此卑微又狼狈,她是个犯人,是个毒害傅家爷孙俩的犯人,其心狠毒,罪无可恕。
不一会儿,知县上堂。
“民女和秀敏……”
“民女和秀敏在。”她应着。
“你被控在傅定远、傅文绝爷孙俩的饮食中下毒,意图使人致死,你可认罪?”
和秀敏扬起脸,坚定地道:“不认。”
“傅家爷孙二人都在食用你煮的杂烩后中毒,大夫也确定杂烩中被下了毒物,证据确凿,你还不认?”
“傅家老爷子待民女宽厚仁慈,我岂有毒害他的心?至于大少爷,我……我日夜伺候着他,与他相处融洽和谐,更没有毒害他的理由,请大人明察。”和秀敏目光澄澈坦荡,直视着知县大人。
知县传了两个傅家的下人,证实杂烩是和秀敏亲自烹煮并呈给傅定远及傅文绝两人食用。
传完证人,知县又问她认不认罪,她没有其它答案,依然不认。
此时,外面传来金玉良的声音——
“大人,我家秀敏是冤枉的啊!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听见母亲为自己大声喊冤,和秀敏心头一紧。“娘……”
“大人英明,和秀敏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她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
“大人要明察秋毫啊!”
堂外大人大人的喊个不停,全是那些前来关心的佃农们,他们齐声为她喊冤,打断了堂审。
“大胆!”知县用力一拍惊堂木,再沉声一喝,“再敢躁动,全数押下。”
“和秀敏,你不认罪,本官不会对你用刑,但还押大牢,择期再审。”知县说完,便命狱卒将她还押大牢。
和秀敏好不容易能看见傅文绝,她知道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可以对他说话的机会,因为下次堂审,他未必然会坐在此处,于是,当狱卒要将她还押之时,她使出全力挣扎,冲到傅文绝面前。“大少爷,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毒害你跟老爷子,我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狱卒上前押住她,她挣扎了两下,狱卒便更使力的攫着她,她的手、她的身体都被弄得很疼,但更疼的是她的心。
因为此刻,傅文绝看着她的表情依旧是冷酷的。
“大少爷,相信我,我没有……我没有……”她哭岔了气,说不出话来。
“和秀敏。”突然,傅文绝开口了,“你是个骗子。”
和秀敏瞬间怔愣住,她骗他说为了避凶而改名为秀敏,但他并不知道她姓和呀。
“表妹都告诉我了,你根本不是满福,而是一个冒牌货。”他懊恼的看着她。
“我伤了头,错认你是奶娘,可现在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个佃农之女,而且之前还跟我有过冲突,你一直在骗我,我的奶娘早就不在人世了,对吧?”
“大少爷……”
“你是骗子,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傅文绝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秀敏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步出公堂,傅文绝气呼呼的往前走,傅文豪跟了上来,一把拉着他的手,讨好的笑道:“哥,别跟那种心狠手辣的女骗子生气。”
傅文绝一脸不悦。“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不会的。”傅文豪搭着他的肩。“咱们回家吧。”
夜深了,和秀敏却无法成眠,她脸上的泪痕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已经不知道哭了多久。
想起傅文绝的表情,还有他说的那句话——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刺痛着。
她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他的心也受伤了,可是她当真是冤枉的,别说是毒害他,她连一点点捉弄他的心眼都不曾有过。
自代替满福服侍他以来,她每天都是欢欢喜喜,没有一丝的勉强跟痛苦,她是真心的在对他好,可现在,他却以为她对他的好都是演戏,一切只为报复他们爷孙两人。
隐约地,门口传来窸窣的说话声,不一会儿,牢房的大门打开了,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我在外面守着,千万别久留。”狱卒低声说着。
“唔。”一个低沉的声音沉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