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袁家上自主子,下至奴仆,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这位将军夫人好脸色看,只有随她陪嫁而来的几个人还愿意好声好气的与她说话,即使如此,那些下人们也渐显不耐。
瞧,眼前就有一个。
“夫人,算郝嬷嬷求求你了,就算你不为自个儿的身子着想,好歹也为随你陪嫁而来的奴仆们想想好吗?你可知,你若出事咱们这些下人就得受罚,郝嬷嬷年纪大了挨不了几棍,你若再折腾下去就是要了老奴的老命啊。老奴自认对你也算尽心尽力、掏心掏肺了,想当初你的婚事确定了之后,府中叫得出名字的管事婆子根本就没有一个愿意跟随你到这边,只有郝嬷嬷我怜惜五小姐可怜才点头说好,从原本待得好好的项府跟你嫁到这边来照顾你,光是这一点,你就不能恩将仇报呀。”
郝嬷嬷原是项府姨娘住处的三等管事婆子,对被养在红姨娘名下的项夕儿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知道她懦弱好拿捏,因而明知道未来那位五姑爷有克妻命,五小姐嫁到袁将军府也不知道能否平安无事,她依然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希望跟了过来,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位五小姐不只懦弱,还愚蠢、脑袋有问题,好好的日子不过,硬是要乱折腾,不仅折腾自己,也折腾他们这些跟着她的无辜下人,让她不只一次为自个儿当初的决定后悔莫及。
“郝嬷嬷,你怎么能跟夫人这么说话?夫人何时对你恩将仇报了?”丫鬟红韵忍不住出声道。
红韵是项夕儿身边的大丫鬟,除了红韵之外还有一个红歆,都是自小便待在项夕儿身边服侍她的,三人虽是主仆关系,却是情同姊妹,这两个人也是项夕儿在这世上最为信任与依赖的人。
“我哪儿说错了?夫人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在折腾大家吗?”郝嬷嬷瞪她一眼。
红韵皱紧眉头,却无法反驳郝嬷嬷所说的话。
郝嬷嬷见她无话可说,不由自主的得意了起来,说话也愈加放肆。
“我就是想不通,哪有人在嫁了人怀了身孕之后,还寻死觅活说不要孩子的?更别提这孩子还是将军府嫡长子女,身分矜贵,府中上至老夫人、老太爷,下至打扫庭院的奴才,谁不期待、不宝贝这个小少爷或小小姐的出生啊?就只有夫人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在这边瞎折腾,整天喊着不要这孩子,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将军的,而是个杂—”
“闭嘴!”红韵倏然怒吼一声,声色俱厉的盯着她,道:“郝嬷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
“你这丫头凶什么,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外面的人讲的。”郝嬷嬷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外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说夫人之所以不要孩子恐怕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肚子里的根本就不是将军—啊!”
郝嬷嬷话未说完,就被泼了一脸的茶水,气得她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叫一声,一边抹去脸上和抖落身上的茶水,一边怒不可遏的朝红韵怒吼道:“你这死丫头做什么?疯了吗?竟敢拿茶水泼得我一身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的人是嬷嬷才对。”红韵不甘示弱的站起身来,一脸冷峻的指责她,道:“嬷嬷你身为府中的管事嬷嬷,不好好管理那些造谣生事的奴仆就算了,竟然还听信谣言跑到夫人面前乱嚼舌根,你这样是想挨板子吗?还不快点向夫人认错,乞求原谅!”
“你这臭丫头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竟敢教训我!什么?挨板子?我看是你先挨我的巴掌!”郝嬷嬷怒不可遏的吼道,说完冷不防的就朝红韵扑了过去,抬起手来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房中响起。
红韵当场就被打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郝嬷嬷竟然敢当着夫人的面动手打她。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令她忍不住抽气,她看着高抬着下巴,一脸嘲讽又得意的郝嬷嬷,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崩裂了。
这段期间为了照顾精神不稳、喜怒无常的夫人,她已心力交瘁,但为了可怜的夫人,她一直都压抑着不安与恐惧,对苑里那些不帮忙劝慰,只会落井下石的下人们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但是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啊!”她尖叫一声,猛然冲向郝嬷嬷,伸手就往她脸上、身上、头上一阵乱抓乱打,同时将压抑在心里所有的不满与愤慨全部宣泄出来。“你这个老货竟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这个不为主子尽心,只会落井下石、翘首看戏,自私又自利的老虔婆!”
“你叫谁老货?”郝嬷嬷尖声道。
“叫你,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老虔婆!”
“你这个贱婢,看婆子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郝嬷嬷怒骂着反扑而去,两个人顿时你来我往的在房里打了起来。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项夕儿根本被郝嬷嬷所透露出来的消息吓呆了。她从来不知道外头竟将她说得如此不堪,说这些话的人是不是想要她死?她握紧拳头,气到发抖,感觉既委屈又忿怒。她从未害过人,也没犯错,为何大家都要这样对待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沉溺在悲伤难过中的她突然被一声尖叫惊得回神,抬头一看,只见郝嬷嬷和红韵不知为何竟大打出手。
“别打了。”她出声唤道,结果不知是她的声音太小,抑或那两人打得太忘我,竟没有一个人理会她的命令。
“别打了。”她再次叫道,那两人依旧没有停手。
第1章(2)
郝嬷嬷高头大马、粗壮有力,红韵体态纤瘦,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只见红韵没几下就被郝嬷嬷推倒在地压着打,项夕儿忙不迭的起身救人。
“别打了。”她上前抓住郝嬷嬷的手,企图拯救红韵,怎知郝嬷嬷用力一甩,就将她的手甩开,同时也让她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扑倒,八个多月大的肚子直接撞击到地面。
“啊!”项夕儿尖叫一声,瞬间觉得疼痛袭来,她伸手抱着肚子,忍不住呻吟出声,“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夫人!”红韵见状,立即手脚并用的爬过去,面无血色的扶抱住她,柔声安抚道:“夫人,别怕,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说着,她抬头看向被自己闯的祸而吓呆的郝嬷嬷,大声叫唤道:“郝嬷嬷,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去请大夫,快点去啊!”
“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郝嬷嬷猛然惊醒,慌忙的转身时还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她冲了出去,大声呼唤着,“来人啊,快点去请大夫,快点去请大夫—”
房内,红韵努力想将夫人从地上扶起来,扶到床上去,但夫人一动就叫痛,她在心里拚命的祈求千万不要有事,却见夫人的衬裙上出现一红点,逐渐扩散成一片刺目的血红色。
“发生了什么—”红歆冲进房里,脚步与声音却在惊见夫人身下流出的血水时同步戛然而止,脸色和脑袋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红歆,你快来帮忙,帮我扶夫人到床榻上。”红韵泪流满面的看着她,沙哑的喊道。
红歆迅速回神,上前帮忙将不断呼喊着疼痛的夫人小心翼翼的扶到榻上,尽量不去看那早已被染红的衬裙与地上那滩血水。
“红韵,怎么会这样?”
红韵泪流满面的摇摇头,道:“你快去请稳婆,再通知老夫人他们,夫人可能要生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没有足月吗?”红歆心慌意乱的喃喃道,脚步却没有停顿的向外奔去。
项柔冷眼看着眼前这对一个不断喊着痛、一个不断出声安慰的主仆俩,感觉不到一丝同情。不是她冷血无情,而是项夕儿这蠢女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要不听听她在说什么—
“红韵……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
“不是,不会的,夫人,你忍忍,大夫就快来了。”
“我忍不住了,好痛……红韵,我真的好痛……妖怪要来取我的命了,这个妖怪!”项夕儿说着伸手捶打自己的肚子。
“夫人,你别这样!”红韵赶紧钳制住她的手,哀声求道。
“它要来害死我了,就跟害死娘一样……红韵,我还不想死,你帮帮我,帮我杀了它。”项夕儿反手扣住红韵的手,开口求道。
“夫人……”
“红韵,答应我。一旦它从我肚子里出来,你一定要立刻杀了它,答应我!”
“夫人,那是你和将军的孩子啊。”
“不,它是妖怪,要来取我性命的妖怪,是妖怪!”项夕儿激动的说。
“夫人……”
“我要你答应我,快点答应我!”项夕儿紧紧扣住红韵厉声命令,用力的手指都泛白了。
红韵拚命的摇头。她怎能答应夫人这种事?夫人病了她没病,这个孩子可是将军和袁府上下期待已久的小少爷或小小姐,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这孩子一根寒毛。况且这孩子还关系到夫人未来在府中的地位,不为别的,光为了这一点她就得好好保住夫人的孩子,又怎么能答应夫人这个胡言乱语的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