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脸色一变的看着周氏微笑的推来一张红纸,这根本不是商量,摆明了要赶鸭子上架。
“这……”陈氏瞄了身旁的嬷嬷一眼,那嬷嬷立刻上前将红纸给收下,陈氏又道:“我先收下,但是否定论……我家老爷死得早,还是得要问过新儿的意见。”
“自然。正好我已经派人去请侯爷和李大人上千佛寺,那些个细节,我们妇道人家就别管了,让他们男人去谈。”
陈氏的笑几乎是僵在脸上,这周氏还真是个厉害的。连新儿都找来了。
“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周氏瞄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你爹和李大人也该要来了,不如你亲自下厨弄几道斋菜,让众人尝尝手艺。”
周氏的吩咐,让颜亦岚的心一下子兴奋飞扬起来,她老早就不想待在这沉闷的厢房内。李家摆明了不想要她这个媳妇,她却要费心巴结,人间最大无奈莫过于此。
“是。”她起身,动作缓慢不见一丝心急,这可是周氏多年费心教导下的成果。
一踏出厢房,一阵凉风吹来,颜亦岚立刻吐了好大一口气,总算精神了些,她心情好的踢了踢小径上的小石头。
“小姐,”一旁的喜菊连忙制止,“小心弄脏了鞋。”
喜菊蹲下身来,细心的抚去颜亦岚绣花鞋上的灰尘。
颜亦岚乖乖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喜菊,很多时候,她实在觉得繁文缛节多得令人厌烦,但她将来是状元夫人—自小侯府上下都这么跟她说,所以她要有规矩、她要有风范。
她知道自己没有娘亲的优雅,也没有嫂子的美貌,有的只是圆润的身材、圆圆的脸蛋,笑起来时哥哥总说如同寒冬褪去,春回大地,温暖人心,所以她爱笑,总是笑意盈盈,侯府上下都喜欢她,可偏偏未来的婆家似乎一点都不满意她。
她抬头看着远方,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当状元夫人,但不可否认的,李儒新长得挺好看又风度翩翩,他们门当户对,这门亲事该是对的。
忽地,她的目光注意到远方一抹白色的身影。
千佛寺立于山之顶,南侧院落外是个深崖,那里的景致优美,一望无际,只是景色虽美,但稍不注意就会失足跌落,粉身碎骨。
这些年还听说有不少不得志的读书人,或生觉无趣的市井小民来这里一跃而下,久而久之,千佛寺的南侧院不单以景色优美着名,还多了不少鬼魅的传说。
此时那里站着一身白衣的高瘦身子,衣摆随风飘飘,带了几丝仙气或……鬼气?
“小姐,”喜菊站起身来,轻声催促。“该走了。”
颜亦岚没说话,伸出手指着那白衣男子的方向。
喜菊一眼看了过去,身后的清荷则吓得出声,“那是鬼吗?”
“胡说,大白天的,要见鬼还太早了。”喜菊轻斥了一声。她跟清荷都是家生子,爹娘都是在颜府当差,清荷的爹娘管庭园,她的爹管马房,娘亲则在绣房管事,在小姐六、七岁时,夫人看她们两个丫鬟机灵,就选到小姐跟前当差。
她生性沉稳,而清荷则活泼开朗,倒是一冷一热搭配得刚好。
“是啊!大白天的,不是鬼。”颜亦岚狐疑的多看了几眼,但因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她告诉自己不能管闲事,因为她还得忙着去一展手艺,煮几道素菜,巴结一下摆明一点都不喜欢她的陈氏,让陈氏睁眼瞧瞧,她可是出得厅堂、进得厨房的好媳妇,只是……
走没几步,颜亦岚心中觉得不踏实,她转过头又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只见那人又朝悬崖移动几步,她不禁双眼微眯。
该不会是真的想寻死吧
她能见死不救吗?
当然不能!
饭菜晚点再吃死不了人,但若那家伙纵身一跃,这辈子就完了。
她将裙摆一撩,顾不得身后喜菊和清荷的呼喊声,没命似的往那个白衣人冲去。
站在山峰之顶,山川草木,日月风云,天地之间尽其在我,言有尽而意无穷,凉风袭人,心境宽阔。
于乐柏算算这一次上山,在千佛寺里待了快一年,这可是他这些年来待得最久的一次,天渐渐变凉了,算算时间也该是时候回去,不然可有人要急得派人来押他下山了。
他在这片宁静的深山古刹度过无数晨昏,虽曾经志在天下,但最终情愿隐居于此。
想当年他年纪轻轻便成举人,还当上会元,原以为终是稳当连中三元,状元及第,偏偏在殿试前夕却病了一场,胃痛得下不了床,就这样让状元位置从手边溜走。
他抬头望天,这天地运行自有其道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得之淡然,失之坦然,纵是少了功名加身,但若能怡然自得,这无人闻问的山川之间,也是自己的志在天下。
这么想着,他不自觉的往前走一步,突然—
“别跳!”对颜亦岚的身材和那一双短腿来说,这一次真可以说是拚足了劲来救人。
她跑得飞快,把喜菊和清荷都甩到身后,不顾一切的纵身一扑,将眼前人给扑倒在一旁。
于乐柏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地上,一口气还没喘过来,颜亦岚圆润的身躯就重重的压在他身上,让他差点岔气。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话听过没有?”她劈头怒斥。
于乐柏一时晕头转向,但她口中的自古名言他自然听过,胡乱的点了点头。
“既然听过,你怎么可以跳崖寻短?”
跳崖寻短一下子他晕眩的脑袋清醒了过来,抬眼看着压在他身上瞪着他看的姑娘,不是顶漂亮的,但有张讨喜的圆脸,身形圆润,虽然不到胖的地步,但此刻压在他身上,还是让他想呼吸都无法顺畅。
颜亦岚想到只差一步,人就跳下去了,一颗心直狂跳,再低头看他,不禁因对方的长相而惊艳得两眼发直,心跳更是加速。
身下这人虽然苍白瘦弱了些,但气质温润如玉、五官出尘,令她原本一堆劝世的长篇大论全都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能呆愣愣的微张着嘴,看直了眼。
这公子长得好俊,两眼熠熠生辉,像要把人吸走似的。那个李儒新算什么,跟人家一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美男子啊,这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姑娘?”于乐柏被压在地上,背痛、脚疼、全身都难受,“可否先让在下起身?”
真好听的声音,清亮悦耳,颜亦岚听得沉醉,但一感受到他正挣扎着要起身,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不行,我不能让你走,除非你答应我,不再寻死。”这么好看的男人,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死。
于乐柏没想过要轻生,不过这姑娘若再不起来,他可能就会被她给压死,但又怕心里话说出口会伤了姑娘的心。
“你可有想过你若真这么一跳而下,你父母知道了会是如何的伤心?”
他轻叹口气,“在下自小被父亲遗弃,母亲早逝。”
颜亦岚闻言一愣,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没良心的爹?竟然遗弃这么俊俏的儿子?“你爹真是个王八羔子。”
她的直言,差点令他被口水呛到。
不知在跟谁生气,颜亦岚自顾翻着白眼,用力一捶他的肩膀,“男子汉,有点骨气。纵使被人遗弃,你也不该寻短。看你年纪跟我哥哥差不多,也该有妻有小,总得为妻小着想。”
“在下尚未娶亲。”这一拳让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这个姑娘没把他压死,是打算打死他吗?
“你还未娶亲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还未成亲?”
他再也忍不住的说道:“若姑娘想与在下闲话家常,不如你先起身,让在下喘口气可好?”
“喘口气?”颜亦岚一脸迷糊。
“是。”见她发愣,他顿了一下提醒她,“在下被姑娘压得难受。”
颜亦岚这才注意到两人相叠的身子,先不说这样子被人看到是否会误会,单就被自己这圆润的身材压着,他肯定难受。
她耳根一红,连忙翻身,有些惊慌的看着美男子捂着胸口缓缓的坐起身。
颜亦岚面颊发烫,“你……还好吧?”
“没事。”看出她的不自在,他唇角一勾,眼眸一闪,露出淡笑。
他的笑容令她有些怔住,此美只应天上有,但偏偏是个男人,若是女人,肯定迷死一票公子哥儿,单瞧着就赏心悦目。
“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寻短?”虽说不该好管闲事,但事情既然让她遇上了,她就决定管到底。
“姑娘为何口口声声说在下要寻短?”他想站起身,这才发现脚踝传来一阵痛,看来是这姑娘冲过来时将他弄伤了。
“因为再一步你就掉下去了。”她指着前方的深崖,“你看我圆滚滚的身材、圆圆的脸,跟你的相貌一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我都能好好的活着,你有什么过不去的?”
看着她生动的表情,于乐柏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个圆润姑娘还挺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