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隐娘没答腔,让小翠扶着回房。
耳里听着苏硕的叨念,偶尔夹杂几句小翠的附和,她若有所思的敛下眼。
之前她与苏硕之间的对立肃杀骤然而逝,或许是因为苏硕肯定自己不会伤害刘昌裔,也或许是她相信刘昌裔的人不会伤害自己,反正不管是什么,两人倒生出了点和气的氛围来。
进了刘府,陈庆贤才知今日刘昌裔设宴款待上官涚,一看到进屋的两人,立刻起身,“大人、将军。”
“陈公,万万不可。”上官涚几个大步上前扶了陈庆贤一把。这老家伙虽没半点官职在身,但受曲环信任,还跟京城几个达官贵人的关系良好,所以绝对不能得罪。
“谢将军。”陈庆贤对上官涚点了下头,急忙看向刘昌裔,看他坐在轮椅上,脸色大变,“大人的腿伤如何?”
“只怕……”刘昌裔顿了一下,“不良于行。”
虽然极力克制,但陈庆贤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曲环一心要栽培刘昌裔,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会失足落马,导致双腿尽残。若是上官涚因此取而代之,以上官涚的度量,只怕曲环双眼一闭,曲府一家老小都难逃一死。
“老夫得罪了。”陈庆贤将衣衫一撩,单膝跪下,捏着刘昌裔的双腿。
这一摸,才发觉他气血通畅得与常人无益,双腿该是好了,他抬起头与刘昌裔四目相接。
“陈公,”刘吕裔先开了口,“我这腿还有机会吗?”
上官涚也在一旁的瞧着,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陈庆贤收回视线,敛下眼,重重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令上官涚心中大快,“可是无药可救?”
“可惜大人正值盛年,将来日子如何是好?”陈庆贤神情凝重的起身,“不过大人放心,老夫定会为大人尽力施救。”
“谢陈公。”刘昌裔凄然一笑,“这腿废了便废了,至少命还留着。我唯一牵挂的便是节帅的身子。”
陈庆贤再次叹息,“节帅已病入膏肓,纵是大罗神仙降世也难救。老夫勉强只能替节帅再续命些时候。节帅一心可是挂念着你未有正室,你——”
“我这腿不成,亲事再议吧。”刘昌裔有气无力的打断了陈庆贤的话。
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若不是此举太过张扬,上官涚真想仰头大笑。现在可是连天都要帮他,只要曲环一死,唯一忌惮的不过就是刘昌裔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但他的双腿废了,兵权早晚也得吐出来,到时要刘昌裔死也不过只是一句话。
到时不单阮世君,放眼望去这富丽堂皇的刘府,以及满府的金银财宝,全都是他的了。
聂隐娘半卧在床上,目光从刘昌裔进门就直盯着他不放,像是早料到他会来。
她不知道陈公是谁,苏硕只简单说是个大夫,还是他的义父,但看刘昌裔和上官涚的态度,陈公绝不会只是个大夫这么简单。
刘昌裔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拿起桌上的碗走向她,“小翠说你今夜不愿喝药。”
她摇头,这药令她一日又一日昏睡,她不想再碰。
“若不喝药,你根本无法好好安睡。”
她的心一突,撇开自己的脸不看他,“那也与你无关。”
“我记得我曾说过,”他坐在床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若不喝,我会逼你喝,若衣服湿了……”
她的脸一红,恶狠狠的瞪他,“除了威胁我之外,你还能做什么?若有心思拘着我,不如费心管管你的姨娘。”
他笑了出来,“我都不介意她跟上官涚眉来眼去,甚至将来爬上他的床,你又何必气恼?”
她难以置信,“她是你的侍妾,若真有那一日,你将沦为笑柄。”
“我不在乎。我没兴趣留住个一心想走的女人。”
“那你为何——”
“你除外。”他清楚她想说什么,所以淡淡的堵住了她的话。
聂隐娘怒目看他。
刘昌裔对她的怒气仿佛未见,“苏硕还真有才,苏花——这名字虽俗气了些,但好记。苏花……花儿。”
“别这么叫我。”她没好气的扫他一眼。
“不这么叫你,要怎么叫?娘子可好?”
她的心跳得厉害,低斥了声,“胡扯!”
“我没胡扯,”他心情愉快的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方才你也认下了。”
“那是迫不得已,我自始至终没说话。”
“没吭声,便是认了。”
她两眼睁大,“无赖!”
不论疯子或无赖,他听了都无关痛痒,他将碗拿到她的面前,“娘子乖,喝药。”
“不喝。”她看他靠近,身子直往后缩。
“真要我喂你?”他眼底尽是捉弄,“我——”
他话还没说完,肩膀一个吃痛,没料到她竟屈起腿,用没受伤的脚直接踢向他。
手摇了一下,但他随即稳住,碗中的药并未洒出来。
“看来还真是有了精神。”他对她挑了下眉。
她压下心慌,“虽未痊愈,但也足以离开陈许。”
他不认同的摇了下头,转身将手中的碗搁到一旁。“你故意的。”
“什么?”
他看着她笑,明显不安好心,“我说你故意惹我。”
她楞住,揣测他话中的意思,却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刘昌裔压在床上。
他抓住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让她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你疯了不成?!”她喝斥他,声音却有一丝不受控的颤抖。“我身子还没好,趁人之危并非君子。”
“我本就不屑君子之道。”他乐于当小人,还当得心安理得。“而且你一口一声要离开,代表身子好了。”
他的唇贴着她的颈子,手钻进她的衣襟里。
她浑身如火烧般的热,但他若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留下她,未免天真。
她绯红的脸无措的撇向一旁,但刘昌裔不放过她,扣住她的下巴,紧盯着她的眸子,要她接受他与她之间的情感。
她的脑袋彻底底成了一团乱麻,无法抵挡澎湃的情潮……
刘昌裔府里再进新人一事,陈庆贤原本不管,但一听这人是苏硕的妹子,怀疑就上了心头。
起了个大早,陈庆贤先进节帅府见了曲环,原想去见刘昌裔,但念头一转,先上城外军营找了苏硕。
苏硕练了一个早上的兵,正要用午膳,听到士兵来报,立刻漾着大大的笑迎上去。
“义父,怎么来了?”苏硕忙着要士兵给陈庆贤上副碗筷,“正好与我一起用膳,等晚些时候我离营,咱们再喝个不醉不归。”
陈庆贤抬起手,拍了拍高自个儿足足一个头的大个儿,他无子无女,苏硕无父无母,两人就像真正父子似的相处融洽。“义父有事问你,边吃边谈。”
苏硕点头,练了一上午的兵,还真是饿了,不客气的大口吃着饭菜。
陈庆贤漫不经心的开口,“这些日子可有好好伺候大人?”
“当然。”
“既是当然,”他嘲弄的瞧他一眼,“大人至今双腿不能行走这事,你怎么在家书中只字未提?”
苏硕差点被口中的饭菜噎住,用力将饭菜吞下,放下碗筷,急巴巴的说:“义父,是大人的意思,说是不想让义父挂心。”
若是以前就罢,现在陈庆贤可不觉得刘昌裔的隐瞒只是单纯不让自己挂心。
他看着苏硕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摇头,“算了,义父也不是怪你,只是大人对坠马一事,没再追查?”
“没有。”苏硕眉一皱,突然来了气,“义父,你说咱们大人是怎么了?上官老贼想害他,他置之不理,就连他府里的阮姨娘,就差没当着我们的面进了上官涚的房,偏偏到这地步,大人还是闷不吭声,义父,你去给大人瞧瞧,他脑子是不是病了?”
陈庆贤抚着自己的胡子,出去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回来再见刘昌裔,他倒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大人处事向来仁慈,光明磊落,不屑小人行径,”陈庆贤喃喃说道:“此事倒是难得沉住了气,动起阴谋算计。”
苏硕不解的挑了下眉。“阴谋算计?!大人吗?”
陈庆贤看着苏硕一副单纯的样子,不由得一叹,进一步解释,“大人的腿伤早已痊愈,现在瞒着上官涚,又任由自己的姨娘对其投怀送抱,这一件又一件的事,大人做来,绝不可能平白无故,肯定有所图谋。”
“义父,”苏硕一脸的惊奇,“你怎么知道大人的腿好了?”
陈庆贤一哼,“我是何许人?若真诊不出来,还真是愧对这宫中第一御医的名号。”
“确实、确实,义父向来医术了得。”苏硕连忙点头称是。
“还有一事……”陈庆贤专注的看着苏硕,“你得老实道来。”
“义父想知道什么,直说。”
“苏花。”
苏硕一愣,“苏花?”
“没错!大人新收入房的苏氏,你的妹子。”
陈庆贤很清楚当初上官涚为抓个叛逃的逆将,带兵追杀,行经一个小村落,人口不过百余人,上官涚见村外的草上有未干血迹,知人窝藏村落之中,竟然不顾村人性命,放火烧屋,见有人逃窜,一律砍杀,不留活口,一时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