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附近转转,若真下雨就回来了。”
看她露出祈求的神情,刘昌裔的唇微扬,“好吧!早点回来,可别误了时辰。”
“知道。”她灿烂一笑,转身正要出去。
“等等。”他出声叫住了她。
聂隐娘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他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手还留恋的轻抚过她肩膀,“去吧。”
她转身走出去,他脸上的笑容立刻隐去,他的心就像这天一样阴沉沉,没来由的闷得慌,他自信凡事都会照着他的计划走,但此刻总觉得好似有事要发生。他环视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那抹远去的红……
梳洗之后,刘昌裔换了衣服,目光看着外头。“夫人呢?”他问着进来的苏硕。
苏硕摇着头,“我没见着。她还没回来吗?怎么回事?我们都得进城了,不然可就迟了。”
刘昌裔眉头微皱,隐约觉得不对。心一震,他立刻大步往外,却与正要进门的楚天凡撞个正着。他直接越过他,站在帐外,“刘风。”
他的呼唤没有任何的回应,他的心头一寒,“刘云。”他的声音扬了起来。
依然没有人出现。
“这两个家伙怎么也不见了?”苏硕一脸的惊奇。
刘昌裔没心思回答他,几个大步来到自己的座骑前,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马嘶鸣了一声立刻狂奔而去。
“大人……”苏硕一楞,连忙一个挥手,立刻召集要跟着赴宴的轻骑,啐了一声,“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
楚天凡皱着眉头看着,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到苏硕上马要带人去追,他回过了神,连忙叫住他。
苏硕听到叫唤,立刻慢下动作,坐在马上看着他。“什么事啊?”
“给你。这是陈公出兵前给的。”楚天凡将腰间小木盒给拿出来,“若夫人有难,或许有解。”
夫人有难?!苏硕楞楞的接过手,夫人有难?!想到方才刘昌裔的样子,脑子灵光一闪,那个死丫头该不会……拿着木盒,他不再迟疑,立刻领着一队精兵策马追去。
安国宁府内的小厮看到冲进门来的刘昌裔全都傻了眼,连忙要拦,却根本拦不住。
一个青衣长工上前,飞快的上前挡住了他。
刘昌裔手一握拳,直接一挥,对方闪过,他又一拳过去,却在看到来人的脸时,拳头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最后不留情的一脚踢过去,对方吃了一脚跪了下去。
“大胆!”有些早到的安国宁手下听到声响出来,“谁在这里闹事?”
小厮怯性的看着一脸铁青的刘昌裔,不敢说话。
“这是——”跟着安国宁去请刘昌裔的一个将士认出人,立刻上前,“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进门,”刘昌裔的口气没有太大的起伏,目光灼灼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这该死的奴才拦我。”
薛青眉头一皱,今日可是安国宁要刺杀刘昌裔的宴席,竟然拦着人,这不长眼的奴才。
怕人被气跑了。薛青连忙赔着笑脸,“刘大人息怒,快请进。你来得早了。”
天空飘下了小雨淋在身上,刘昌裔的目光须臾不离跪着的青衣长工,“我还怕来得迟了。”
就见那长工的身体一僵,刘昌裔的心直往下沉。
门口又是一阵骚动,苏硕已经带了十几人由后头急匆匆的赶到。
“进去吧。”刘昌裔没让苏硕有喘口气的机会,冷着脸,大步走进府里。
苏硕连忙跟上去,经过长工面前时分心的看了一眼,他的双眼惊得微张——刘风,他怎么在这里?!苏硕在心中诅咒了一声,原本怀疑的事这下肯定了,花儿真的动手了。
他握紧手中的木盒,立刻跟上了刘昌裔的脚步。
席开了,来了不少人,不单内堂就连外头的院子都坐满了人,刘昌裔被请到主位的下方,佴就是迟迟不见安国宁现身。
刘昌裔的心思百转,勉为其难的按捺住情绪,淡淡的开口,“怎么不见安大人?”
他的问话使席间一静。
薛青站起身,“安大人身体不适,交代属下招待刘大人。他稍后便至。”
“安大人身体不适?!”刘昌裔挑了挑眉,“怎么如此不巧?我去看看他。”
薛青连忙阻止,“刘大人,这可不妥。”
“不妥?”刘昌裔直勾勾的盯着薛青。
薛青在他锐利的目光之下低下了头,心中暗暗叫苦,总不好说现在安国宁召了个妾正在房里快活,身子不适都是假的。
这宴席是要除去刘昌裔,偏偏安国宁不出现,无号令者,大伙也只能按兵不动。他转个身,只好再交代下人去请安国宁。
谁知下人回来,竟然说道:“大人有请刘大人。”
薛青眼底难掩惊讶。
刘昌裔却是不见惊惧的缓缓站起身。
苏硕见状,也立刻跟着站起来。
“只请刘大人一人。”
苏硕皱起了眉头,看着刘昌裔。
“在这等着。”刘昌裔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跟着下人走去。
这一路刘昌裔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安国宁不可能轻易请他入内堂,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事情成了。但他的脑海中闪着方才刘风挡住他时的态度,他知道有事,他的手缓缓的握成拳头,不愿去猜测,可是心就像被大石压住似的难受。
“大人,刘大人来了。”
门被打开来,出现的是个长得娇美柔弱的女子,是安国宁前些日子才收到的小妾,很受宠爱。
“你下去吧!大人要独自跟刘大人谈几句话。”
下人也没有迟疑,退了下去。
“大人,有请。”女子又微退了几步。
刘昌裔大步越过她,一入屋,扑鼻而来是浓重的血腥味,他连眉头都没皱,在烛光下,看到安国宁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那把大刀就落在一旁,看样子已经气绝。
突然听到开门的女子惊呼了一声,刘昌裔转头,就见刘云捂住了她的嘴,将人给押到了角落。
“夫人呢?”刘昌裔没空理会那女人一脸惊恐。
“事已成。”刘云没有回答,只道:“安国宁已死。”
“夫人呢?”他的声音很低,隐隐有着颤抖。
刘云的眼一闪,不由自主的看了一旁的屏风一眼。
刘昌裔立刻转身,大步走过去,看到斜卧在榻上,一脸苍白的聂隐娘,他的目光看到她腰际的伤,又见她紧闭着眼,脸色刹时变得比她更加苍白。
他立刻上前,想要碰她,却又不敢,一阵剧痛袭上胸口。
一直以来,他只想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她的心、她的身和她的忠诚,却发现他承受不住。
他总自傲凡事尽在掌握之中,不会有错,从不后悔。但今天错了——他后悔了,后悔让她以身犯险。平生第一遭,他想诅咒老天爷,他原是打算来玩闹一场,现在倒像是自己被耍弄了一番。
一声似有若无的呻吟闯进了他的思绪,他的眼底闪过狂喜,“隐娘?!”
听到声音,聂隐娘奋力的睁开眼,看到他,虚弱一笑,“你要好好赏刘云。是他杀了安国宁。”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聂隐娘看着他的脸,轻声说道:“抱抱我。”
刘昌裔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抱住她。
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突然觉得好笑,“你现在一定对我神乎其技的剑法感到怀疑吧!这只是不小心。我太轻敌了。”
他没法子说话,只能摇着头,手环得再紧了些,似乎如此才能将人留住,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她的颈间,眼中流出两行泪。
颈上的湿润,令她的眼底闪动了些神采,“原来……你也该是有些喜欢我的。真好……真好……”
“不值得。”
“值得。”她闭着眼,闻着他的味道,“这身红太刺人眼,以后我不再杀人了。”
她穿着他喜欢的红来行刺安国宁,这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她的思绪有些混沌了起来。
“我本不想叫你来,”她喃喃道:“但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胡说八道。我立刻带你回去找陈公,他一定有法子救你。”他想抱起她,却看她的脸痛苦得扭曲,他的动作立刻一顿,不敢再动作。
“若你现在带我出去,就功亏一篑。”
“我不在乎,如果这位置要拿你的命来换,我情愿不要这位置。”
她抬起手,想摸他的脸,但最终只是无力的垂下来。
他的胸口再次掀起无法克制的恐惧,“不许闭上眼!看着我。”
她想听他的话,但是她真的没有力气,想要他再抱紧一点,却连开口都没法子。
刘昌裔衣袂飘飘的出现在喧闹的厅内。
他如局外人般看着眼前热闹,他到底为何而来?笑闹声传进耳里,一股寒意浮现在他的眼里——都是这些人害的。他的神情一冷,沉稳的踏进厅里。
有人注意到了他,停下动作,慢慢的,所有人全都盯着他,就见他一步步走到了安国宁空着的位置前停了下来。
“安大人身子不适。”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威严,“真是可惜他如此用心替本官安排了这个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