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头其他庶出的少爷、小姐们,当着她的面虽没敢嘲笑她,但背地里的嘲弄和耻笑却没少过,若非有夫人和大少爷护着小姐,恐怕小姐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梁宛儿花了些时间涂抹完后,抬起头望向她们问道:“怎么样?”
一见,翠眉与绿娥怔愣了一会儿,两人异口同声道:“好美!”
小姐把那块红斑画成了一朵花,乍看之下,彷佛她的腮颊旁簪着一朵花,让她圆润的脸庞平添了几分俏丽可爱。
看见两人眼中的惊艳,梁宛儿很满意,她前生在全身瘫痪之前是个化妆师,巧妙的利用彩妆化丑为美,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她还不太了解这些古代的化妆品,等熟悉了之后会更好。
翠眉忍不住脱口说道:“小姐,出阁那天您也一样这么画,世子若是看了之后,定然不会再嫌弃您。”
“他不是受了重伤,还有这闲情在乎我是美还是丑?”她在这里清醒过来的那天,原身的母亲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劝着她。
“娘明白,当初世子退婚,让你受了很大的屈辱,如今受了重伤,就回头想娶你过去冲喜,也怪不得你不愿嫁给他。”她略略一顿,又道:“这件事,娘何尝不生气,可是宛儿,你要相信娘,娘这么做全是为你好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咱们身为女子终归还是要嫁人的,这祈王世子是对不起你,可将来等你成了世子妃后,这偌大的祈王府就是你的靠山,没人敢再欺你、笑你,而且祈王妃也亲口向娘保证过,万一这世子熬不过去,走了,她也会把你当亲生女儿般看待,往后你在王府里仍能有一席之地,衣食无忧。何况不管嫁谁都是嫁,何不嫁个门第高的,还能享受荣华富贵,往后还能仗着身分,把那些过往曾嘲笑轻辱你的人踩在脚下。”
她明白梁夫人是打从心里疼爱这个女儿,她大概是觉得以女儿这副体态和容貌,八成是嫁不到比那个世子更好的丈夫了,所以才会答应这门亲事。
梁宛儿心里乐观的想着,能捞个世子妃当当似乎也不错,日后就算那个世子仍和以前一样嫌弃她,那她与他就各过各的日子,谁也不管谁。
翠眉笑说:“小姐,世子是伤了身子,可没伤眼。”
梁宛儿让绿娥替她拆了头上那些发饰,回了翠眉一句,“他的伤势重得都得要冲喜了,我看他恐怕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坦白说,她虽然与这位世子素未谋面,但对即将成为她丈夫的那家伙并没有好感。
这具身子仍残留着一些原身的记忆,其中有一段,也许是因为受到了羞辱,故而特别深刻。
那是当初钟日章来梁家退婚时,当面对着梁宛儿与她的父母所说的话。
“本世子是何许人也,岂能娶这丑八怪为妻,那只会辱没本世子,让本世子沦为世人的笑柄,总之这门亲事本世子是退定了,就算你们不答应也得退。”
钟日章态度嚣张倨傲,看向原身的眼神,嫌恶地宛如看见了一坨屎,毫不遮掩的流露出对她的厌恶。
原身的父亲被他的话给气得涨红了脸。
“这门亲事是祈王府与我们梁家订下,世子岂能说退就退,这要置我们梁家的脸面于何地?”
梁夫人也沉下脸道:“这婚事是当年王妃亲自与妾身所订下,并非是梁家厚颜高攀。”说到这儿,她质问他,“敢问世子登门退亲之事,王妃可知晓?”
“当年我母妃顾念曾欠了梁夫人你一个人情,为了偿还这份人情,才订下这桩娃娃亲,那时本世子尚年幼无知,故而无从拒绝。”钟日章边说着边指向站在一旁,脸色如白纸的原身,霸道鄙视的话语犹如刀锋般毫不留情的砍向她,“如今要我迎娶这丑八怪为妻是万不可能,母妃那里本世子回去自会同她说,我此趟前来,只是要告诉你们,本世子的妻子,纵使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至少也得花容月貌,就凭她那副人见人厌、鬼见鬼愁的尊容,就连给本世子擦鞋都不配。”
当时被人这般当面羞辱,原身既羞又恼、亦怒还悲,恨不得就此死去,再也不要见人。
第1章(2)
此后,钟日章那番恶毒的话语,日日夜夜宛如魔音般回荡在她耳边,折磨着她、凌辱着她,她只能躲在房间里,拚命进食来发泄无法宣之于口的愤怒和悲哀,因此还把自个儿本就显得圆润的身子吃得更胖。
好不容易随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她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可没想到那可恶的钟日章竟意外受了重伤,而他那位妻子也突患急病,年纪轻轻的就归天了,于是祈王府居然回头打起她的主意,要她嫁进王府为他冲喜。
对于自己的爹娘竟忘了当初钟日章带给她和梁家的耻辱,居然应承下这桩亲事,这令原身很不能谅解。
她不愿嫁进王府再遭受钟日章的羞辱,故而选择了自戕。
梁宛儿对原身这种软弱逃避的行为并不赞同,但能理解她当时那种绝望又愤怒,委屈得无处诉说的心情。
所以她对那位不顾两人有婚约在身,仍执意退婚另娶,害得原身没脸见人,最终抑郁而死的亲王世子,实在是难以有好印象。
她心里打的主意是,她嫁过去后,他能好便好,万一死了也无妨。这人以前就嫌弃她这副容貌,纵使身体恢复,八成也不会喜欢,况且她从原身残留的记忆里得知,此人是个纨裤子弟,想来王府里除了她这个妻子外,姬妾恐怕也不会少,她可没兴趣跟其他的女人争宠。
葵元七年五月初三。
这日是梁宛儿出阁之日,祈王府的八抬大轿来到梁府,光是这迎亲的队伍就足足有数十辆的马车,随行人员数百人,比起当初钟日章迎娶伍琴雪那时还要更加盛大风光。
这是祈王妃为了给梁家和梁宛儿面子,特意做出的安排。
梁宛儿拜别父母后坐上花轿,前往祈王府,她在喜服里塞满了用油纸和布巾包裹着的冰块,胸口那里塞了一块,后面衣领处也塞了一块,就连手里拿着的红色绢帕也藏了一块。
靠着这些冰块带来的凉意,让身穿厚重喜服的她,稍稍消去了些躁热。
由于世子重伤在身,故前来迎亲的是他一位庶弟,拜堂时也是由对方代替钟日章与她拜堂。
她头上罩着盖头,拜完堂便被送入洞房。
钟日章重伤在床起不了身,也没法与她一块喝合卺酒,她被喜婆直接领到喜榻旁,喜婆暗自瞟了眼此刻躺在床榻上,紧闭着眼的新郎官,心忖这大好日子,连眼睛都没能睁开,看来是凶多吉少。
这新嫁娘怕是要守寡了,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与她无关,她扶着新娘子坐到榻上,依照习俗,对着两人说了些吉祥话,至于其他的仪式,新郎官此时还昏睡着,也做不了,便一切从简,说完就领了赏银,带着一干婢女仆妇退了下去。
春雅、秋丽是伺候钟日章的大丫鬟,与梁宛儿带来的陪嫁侍婢翠眉、绿娥一块留了下来。
春雅上前朝梁宛儿欠了欠身禀告,“世子妃容禀,一个时辰前世子刚服下药,故而暂时昏睡不醒,约莫再过一、两个时辰,世子应当就会醒来。”
新郎官昏睡中,没人替她揭去覆在头上的喜帕,梁宛儿也不在乎的自己动手扯下,回头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那名男子。
他紧阖着双眼,脸庞消瘦憔悴,不过仍能看出这人的长相就如同他跋扈的性子一样十分张扬,轮廓立体,浓眉长睫,丰唇高鼻,十分俊美。
梁宛如不禁腹诽的想着这家伙个性那么差,虽仗着自己的身分,说话猖狂又刻薄,不过倒是长得人模狗样的,老天爷也未免对他太好了吧。
打量完钟日章,她看向春雅、秋丽问了句,“他伤势如何?可以起身下床吗?”她问这话,只是想了解这位世子究竟伤得有多重。
春雅与秋丽相视一眼,含蓄的表示,“大夫让世子暂时别下床,好好在床上歇息,再将养一阵子,应当便能复原了。”这位世子妃才刚进门,她们可不敢将主子几近半瘫的情形老实告诉她。
不过两人瞅见揭去喜帕的世子妃,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不禁觉得先前世子批评她的那些话语,也未免太言过其实了。
世子妃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可也不致于如他所说那般丑陋难看到教人嫌弃,尤其她腮颊旁簪着的那朵花,让她添了抹娇媚。
梁宛儿听出两人言下之意,不是世子不能下床,而是大夫吩咐的。她心忖她们大约是怕把他的伤势说得太重会吓跑她吧。
她不以为意的轻笑了声,示意翠眉与绿娥将事先准备好的两包厚厚的赏银交给两人,这赏银是出嫁前梁夫人替她准备的,让她用来打点这王府里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