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温度计搁放身后水槽处稍后再清洗,一双手摸着猫的腹部做触诊,转身往一旁药柜拿出药剂及针筒,随即往猫的后腿注射。
他一连串动作迅速利落,完全不在意自己还在淌血的手臂伤痕。
“拿一个礼拜的药,这两天没再呕吐腹泻,不用回诊,药吃完就可以。”他向站在一旁神情担忧的饲主交代,边要护理师去配药。
他转身面向水槽,将温度计清洗、消毒干净,以洗手乳洗净双手,接着拉开一旁柜子抽屉拿出药膏、消毒棉花棒及生理食盐水。
“对不起,我没把猫捉好,我帮你擦药。”何家佳歉然道,从没想到猫的杀伤力这么恐怖。
他左手臂一条条将近十五公分的长长红痕触目惊心,还不断渗出血珠,可见划破的伤口很深。
“手伸出来,我帮你擦药。”
“欸?”她因他的话一愣。
“你也被抓伤了,没感觉吗?”他指指她右手腕内侧,也烙下猫爪痕。
经他一说,她才低头看自己右手腕内侧,虽有三条红痕,可只是细细的并未出血,与他的伤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没关系,你的伤比较严重。”
“我习惯了,这只算小伤。”他说得不以为意,不急于处理自己的伤。拉起她右手腕,用生理食盐水沾湿棉花棒,擦拭几道浅浅的红痕做消毒。
“那个,这是我的履历。”她有些不自在的伸长左手,拿起方才搁在一旁的履历要递给他看,心下不确定他是否认得她。方才他乍见她时,神情颇淡漠。
他只瞥一眼她递到眼前的履历,“不用这个,你录取了。”他低头继续替她擦拭伤痕。
“呃?夏大哥认得我?”她不禁疑问。
他抬眼看她,“怎么不认得,你又没什么变。”他莞尔轻笑。“不过我们多久没见了?三年、四年?”自从她北上念大学,两人久久才可能碰上面,却没什么交谈机会。
尽管几年不见,她样貌如记忆中未变,个头娇小,白净略圆润的脸蛋,有对圆圆的黑亮大眼,她仍有着邻家女孩的特质。若说有什么不搭轧,大概是她身上暗色套装跟她的型不太适合。
“夏大哥变得更帅了。”原本因两人久未见面感到生疏,见他俊容露出一抹熟悉笑意,令她不再那么生疏,大方称赞。
她脑中记住的他的样貌,并非是上回两人见面的情景,而是回忆中童年时初见的他,相较下,眼前的他更为高大英挺。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白袍,有一股专业的魅力。
“嘴变甜了。”夏千昶笑说,印象中她好像不曾直接夸他帅。“这条药膏给你,早晚记得搽药。”
很快替她手上的小伤痕消毒搽药后,他将一条药膏交给她。
“才刚来就挂彩,会不会不敢在这里工作?”他边转身靠向水槽,拿起生理食盐水冲洗自己左手臂的几道血痕,用棉花棒将血渍擦掉,接着上药。
“其实我本来就觉得不适合,是我爸一定要我来的。”她撇撇嘴有些无奈道。
原本有意拒绝在这里工作,也是怕现在的她因同时面临失业和失恋惨状,面对他会很尴尬困窘,但他对她的态度如过往,令她不免有些改变原先想法。
“就算你被吓到也得勉为其难待在这里,我答应阿财叔的要求,强行试用你两个月。”
“蛤?”闻言,她错愕了下。“是我爸拜托你给我这个工作?”她并不希望让他为难。
“这里刚好欠人,阿财叔看到门口贴的征人启事就进来找我商量,他说你失业打算回来找工作,兽医助理不需相关科系,有熟人来当然更好。”他将用完的药品放回柜子,转过身看着她,无意对她有所保留,坦言再道:“阿财叔担心你,说你刚失恋,要我想办法让你留在这里工作至少两个月,怕你回家待没两天又想去台北找前男友。”
“怎么可能?”她蹙起眉头否认,内心因父亲竟将她失恋的事告诉他感到窘迫。“我爸想太多了,我就算继续留在台北也绝不可能再去找他。”她对劈腿前男友没有旧情难舍,只剩满腔怒火。
“那就好。今天就开始工作。不过在这里尽量别穿裙子,不方便。”他转而对柜台那方的护理师交代,“芳宁,待会带家佳认识工作内容和环境。”
“欸?”何家佳虽仍对这份工作存疑,却也没法真的拒绝了。
第2章(1)
“助理的工作说穿了就是打杂的,清洁打扫只是最基本,因你没有相关学历不用进手术房帮忙,其他杂务都可能涉猎,工作地点也不限于在兽医院里,有时可能要跟医师出外诊。”护理师沈芳宁为何家佳介绍各处环境并告知她工作内容。
“来这里就诊的,也不是只有乖巧温顺的宠物,要有随时被看诊动物抓伤、咬伤的心理准备。”沈芳宁再次提醒,却不希望她因这样就退缩。
“嗯,我知道。”何家佳点点头。前一刻亲眼见识过,她已有心理准备。
经沈芳宁解说,她才知道这房子原来是打通两栋透天厝改建才会这么宽敞。
一楼面积不含后院空地就有六十多坪,前面十余坪是开放式诊疗区,往里面走去,左边一间宠物美容室,她虽没有宠物美容执照,也需帮忙宠物洗澡及简单理容工作,右边是检查室,摆放大小型动物用X光机、血液生化机、断层扫描等仪器。
再往里面走去,一间手术房、两间病房,最后面是茶水间及小厨房,除了厨柜、流理台,还有专业全自动咖啡机及大冰箱。
推开后门,约二十坪空地的后院种了一棵枝叶茂盛的芒果树,摆几个小盆栽,靠墙处放两个大型铁笼,空间仍颇空旷。
沈芳宁表示,偶尔需将住院的动物带来这里放风,晒晒太阳。
接着转往二楼,二楼大半空间为院长夏千昶的私人居住环境,从楼梯上来,前半部有间贮藏室,放置医疗及消耗用品,另一间是客房,而楼梯后方用一扇房门区隔的是夏千昶的卧房及书房。
当何家佳跟着沈芳宁走上二楼时,她不免有些吃惊,一楼各隔间的环境干净整洁,但二楼却显得杂乱无章,撇开贮藏室不说,也不清楚另一方夏千昶的私人区域状况,但通往另一扇门的走道两旁堆了不少纸箱和书籍纸类。
接着转往三楼,楼梯间亦堆了许多杂物,而三楼只搭建铁皮屋顶,没有隔间装潢,左右有砖墙完全围起,前后方仅有矮墙,通风良好,做为晒衣场及堆放杂物的仓库。
沈芳宁随后带她下楼,又详细告知她这里的人事状况。
兽医师除全天班的院长夏千昶外,还有一名只上白天班的卢科中,今天有事请假。
另有一名跟她一样上全天班的助理陈玉萍,因上午刚好有事,下午才过来,而身为护理师兼宠物美容师的沈芳宁,亦只上白天班到下午五点。
这里营业时间是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中午休息一小时,不过会接受急诊患者看诊,星期六晚上及星期日休诊。
不过因院长就住楼上,就算半夜有急诊上门,他仍会开门看诊,假日有时也没休息。
夏千昶经常会出诊替附近农场的牲畜做治疗,也不定时会外出救援流浪猫狗,偶尔便要助理同行。
何家佳听完,不免讶异夏千昶的工作这么繁忙。
接着,沈芳宁先给她一些简单的工作。
“什么?睾丸癌!要拿掉蛋?!”接近中午,一名皮肤黝黑、年过六旬的阿伯带着十岁黑狗来看诊,听到诊断结果,一脸震惊。
“这是恶性肿瘤需立刻手术摘除,之后再追踪观察是否有转移现象。”夏千昶面容无波向饲主陈述宠物病症及治疗方法。
“不行!拿掉蛋就不是男人!我不会让我的黑仔失去公狗的雄风!”阿伯神情激动,拒绝让宠物接受结扎手术,立时将诊疗台上的黑土狗一把抱下,牵着狗便气愤地推门离开。
何家佳见状愣怔了下,转而看向将检查报告收进柜子的夏千昶,轻声问道:“夏医师,是不是要把阿伯叫回来再好好说明?”
“去把对方叫回来。”夏千昶说道。
“喔,好。”她忙点点头,绕出柜台。
却听夏千昶又道:“饲主还没付诊疗及检验费,要他付清费用才能离开,至于要不要让狗做手术治疗,不用勉强。”
“呃?可是不接受手术治疗,黑仔是不是会死掉?”她替狗儿的生命担心。
“身为兽医,自是希望有救愈机会的动物接受治疗,但饲主不同意就无须多费唇舌。”他神情淡然,说得豁达。
他过去也曾遇过情况相仿、冥顽不灵的饲主,试图一再耐性与对方沟通,结果只是徒劳无功,改变不了什么。
他并非对来看诊的宠物欠缺关怀,不给予积极治疗,是清楚饲主形形色色,而宠物的命运往往取决于饲主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