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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道江被他看似无杀伤力的软刀子砍得笑不出来,两眼阴沉。“本府做的是大事,还用得着事事向你这市井草民交代吗?你也别太放肆了,在本府眼中,活阎王什么也不是。”

  兰泊宁知道他得罪了温道江,笑了笑起身,一撩天蓝长袍。“草民失礼了,在此向大人赔罪。”

  “罢了,本府也不是气量狭小的人,天色不早了,你也该打道回府了,本府还有事要处理……”嗟!不难应付嘛!活阎王是浪得虚名,三、两句就能打发了。

  “知府大人请留步,草民有话要说。”斗智,也要斗耐性,谁先不耐烦谁就输了。

  忙着想离开的温道江后脚踩了前脚跟,差点踉跄一绊。“你又有什么事,没看见本府很忙吗?你也早点回去,别让小娘子等着你。”

  “草民的妻子向来知礼识大体,秀外慧中,不会因草民的晚归而有所怨言。是预备明年开春进贡的织锦,草民想请知府大人先看看是否能入贵人们的眼。”他一扬手,用素洁绸布包折四方的物品让人捧着送上。

  “今儿个太晚了,本府累了,明儿个再说。”温道江有意搪塞,让兰家绣坊的绣锦出不了世。

  “黄忠,打开。”兰泊宁不管不顾的下令,没人见了兰家锦布能不心动。

  “是的,大少爷。”眉清目秀的小厮年约十五、六岁,他手脚伶俐地掀开白绸,露出一角绚烂。

  一瞬间,光彩四溢,七彩光华如星光般绽放,似金似银,又似流动的宝石,闪耀着灼灼光芒,炫闪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这……这是……”天哪!太美了,这真是锦布吗?他明明看到的是一幅画,似有水花隐隐溅起。

  “流光锦。”兰泊宁骄傲的说出。

  “流光锦……”的确锦如其名,比苏晖明呈上的那些苏锦还要美上许多,绣画、绣画,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大人意下如何?”他能忍住不受诱惑吗?

  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太……咳、咳,美得邪气呀!让人看得忘神。“本府眼力不济,没能好好看个仔细,你留下锦布让本府端详一番,白日的光线足才能看出锦布细致的图样……”

  兰泊宁一招手,小厮黄忠以白绸盖住流光锦,公堂上顿时异采立消。

  “拙荆花了三个多月功夫才绣出一匹半的流光锦,草民带了未完成的半匹请大人品鉴,大人看完后草民还要拿回家里让妻子绣完剩下的半匹呢。”这半匹锦布决计不能留下。

  他不会重蹈覆辙,毫无防心地任人取走兰家绣锦,即使是知府大人亦然,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在吊本府胃口?”他口气变得强硬。

  兰泊宁看似恭敬,实则倨傲地拱手作揖。“草民不敢,只是草民担心有宵小之辈闯入府衙盗窃,草民是心有余悸呀!前些日子的兰锦技法居然被贼儿偷了,草民怕贼儿又盯上这流光锦。”

  “胡说,有本府在,府衙岂有小贼胆敢肆虐,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温道江故作气恼地要捉捕窃贼,其实没人比他更清楚,正是他当日将那兰锦当成苏锦送进宫,交给“那位”过目的。

  “大人神勇,草民佩服。草民想问大人一句,流光锦可否胜过苏家的苏锦?”

  兰泊宁等他一句话。

  “这……”温道江很想昧着良心说流光锦不如苏锦,可是一想到适才手掌滑过布锦的触觉,锦绣如画的锦面光滑柔软,完全感觉不到半根丝线,拉起锦布的一角,那静谧的湖泊仿佛一下子动了起来,锦布顿然成画布,绘出一幅山光水色。

  不,不能让兰家出头,他得压住兰家一飞冲天的气势,“那位”属意的是愿把财帛拿出来分享的苏家,而兰家是苏家生意上的死对头,为了日后的前途似锦,兰家锦万万不可进宫。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两,温道江抚抚八字胡,意味深长的笑了。

  “唉,可惜这绣功还是差了些,你让兰少夫人别太费心了,本府当真瞧不上呀!”他一定要想办法私下弄到那余下的流光锦,实在美得叫人爱不释手。

  “大人你……”兰泊宁的臭脾气又犯了,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一句话就能要他命的地方父母官。

  可正当他打算和温道江理论一番时,眼角不经意地扫过一隅,竟意外地看到一尊青玉麒麟。

  十年前,青玉麒麟乃兰家之物,那时苏家和兰家的对立并未浮到台面上,一日,苏晖明的父亲到兰家作客,一见到摆放在书房里的青玉麒麟便喜欢上了,多次开口索要。

  兰父也对青玉麒麟多有喜爱,可见苏父频频上门请求割爱,他再三考虑才决定转送苏父,君子有成人之美。

  换言之,这尊两尺高的青玉麒麟应该在苏家,被视如珍宝的收藏着,怎会到了温道江手中?

  兰泊宁目光一沉的有了了悟,他想起好友曾提起的事,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温道江早就和苏家勾结上了。

  也就是说,即使他再费劲地为兰家绣锦寻出路,可温道江这一头是绝对行不通的,狼与狈同处一窝久矣!

  思及此,原本有满腹欲说服温道江的话就这么吞回腹内,说了些不着边的恭维话虚应后,便命下人将东西收起,转身离去。

  在温道江两眼欲穿的渴望下,兰泊宁硬将半匹流光锦带走。妻子的辛劳不能平白便宜贪得无厌的知府,他宁可将流光锦锁在库房里永不见天日,一代代传到子子孙孙手中,也绝不如那贪官所愿。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想方设法的另辟蹊径的好,让奸佞挡道,他怎么也不甘心。

  “把绣锦送进宫里?”

  为成事,兰泊宁找上好友鱼思渊,他朝中有亲戚,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

  “此锦我与妻子取名为流光锦,锦面似流光,几乎感觉不到丝缕磨手,可是将其拉开竖直,那流光溢彩的碎玉光泽便从整块锦布泛开,宛如光透锦布,每一根绣线都像在舞动着……”

  鱼思渊略显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我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吗?明知道我正埋头苦读准备应考,你再迟两日来找,我已经上京了,你是属耗子呀,见洞就钻!”

  “若是能轻易解决的事我也不会找上你,遇到当官的我也没辙,只好找人先把堵住的路疏通了再说。”绕远路若能行得通,他不介意多走几步路。

  “知府大人找你麻烦?”江苏一带以温道江的官最大,他想和谁过不去,那人就别想好过。

  兰泊宁勾唇冷笑。“他的确和苏家搭上线了,之前我埋在苏家的棋子被发现收买了,因此一直没有传回此事,苏晖明那贼胚子可孝敬了他不少好东西。”为了能让兰家从此出不了头,他不惜拿出一半家产也要攀权附贵。

  “所以我只好找你搭把手,看能不能绕过温道江直接上达天听。”官商勾结不是无法可治,五品官的上头是四品官,四品官上去还有三品、二品官。

  “你……”他神情闪烁的欲言又止,迟疑了好一会,才流露一丝苦笑。“不瞒你说,你有难我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可这事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你也别再四处找门路了。”

  “理由。”这话听得兰泊宁一脸冷峻。

  连叹了三口气的鱼思渊这才把声音压低地道:“事关重大,牵扯甚深,年前我二叔就千交代万交代的嘱咐我不宜和温道江走得太近,他是……那边的人。”

  那边……“五皇子?!”他震惊。

  “嘘,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也别拖累我,我要当爹了,得活久一点才能看见儿子长大成人。”他一个小妾身怀六甲了。

  一听和朝中争位有关,向来意气风发的兰泊宁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垂头。

  “怎么会是……他手也伸得太长了。”

  民不与官斗,因为明摆着斗不过。可若是关系到皇家子孙,那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一个处理不当则祸及全家,皇家人做事不问是非对错,他们就是无法无天的主儿。

  “没办法,皇上迟迟不立储又偏爱八皇子,他这是急呀!想多弄点银两好壮大自己,日后才有一搏的本钱,听说……”他话到一半又止住,面露不安。

  “听说什么?”皇家无家事,家事即国事。

  鱼思渊左右瞧了瞧,确定无人,才神色郁挹地缓道:“听说为了攒够银子好做大事,他让底下人悄悄卖官。”

  “卖……他居然敢……”兰泊宁不禁咋舌。

  “你想温道江之前还是个小小的芝麻官,干了几年也不见升迁,可是短短数年间,他没有卓越政绩却一路节节高升,这其中没点什么你相信吗?”他隐晦的暗示温道江的官位是买来的,人的手上有银子,没什么事办不到。

  “上面没人管吗?”卖官不是小事,肯定有人察觉,只是敢不敢下手去查,又能查得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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