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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两个先带丫儿下山,我踅回去跟爷说一声,要他绕另一条路下山。」身为周府总管,这点小忧小劳自该他来分担。况且这天色如泼墨,恐怕是快下雨了,让她们先下山,也省得淋上雨。

  「也好。」舞叶点了点头,觑了于丫儿一眼。

  虽说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些了,但总觉得她像是恐惧着什么,为免节外生枝,能避的还是避开,赶紧回府较妥当。

  就在戚行走后,双叶和舞叶便依戚行吩附,打算先带于丫儿到山下,然而在经过奉茶亭时,亭里的人突地踏出亭外——

  「眼前的姑娘可是周家牙行的人?」男人注视着双叶两人悬在腰间代表周家牙行的玉穗串。

  男人清朗嗓音响起的瞬间,于丫儿感觉脑际有道刺亮的电光闪过,楞楞的转头望去时,瞧见了男人如冠玉般的俊白面容,顿时喉头像是被什么掐住,不能呼吸。

  「奴婢确实是周家的丫鬟,阁下——」

  舞叶话未竟,人已经被双叶拉手制止,舞叶不解地看她一眼,就见她向前福了福身。

  「奴婢见过三殿下,舍妹不知三殿下身分,还请三殿下恕罪。」

  三殿下?舞叶微扬起眉。他是三皇子?那上山的是谁?皇家马车皆有装饰,得以让人认出车内之人,爷如此肯定,自然无误,但双叶却笃定这人是三皇子……

  正忖着,余光瞥见于丫儿不在身后,赶忙抬眼寻人,竟见她沿着山崖边往回跑,速度之快,仿佛后头有什么追逐着她。

  「丫儿,你去哪!」她被于丫儿古怪的行径吓着,不禁脱口喊道。

  不远处爆开了震耳欲聋的雷鸣,连整片大地都为之撼动,也让于丫儿脚步踉跄了下。

  舞叶被这一幕吓出一身冷汗,正举步要追时,周奉言的身影从岔道上出现了,他见于丫儿身形晃动着,人还在崖边上跑,立刻朝她直奔而去。

  「丫儿!」他喊着,猩红的闪电如火树般霸占一边天际,心里有股躁动的不安在嘶喊着。

  明明她就在眼前,但是他竟有种快要失去她的恐惧。

  就在这时,震天价响的碎雷仿佛绕山而行,从西侧到东侧,大地隐隐震动,他正开口要于丫儿停下脚步时,她却失去了平衡,踏空的脚步让瘦弱的身形往崖底落下——

  「不!」周奉言怒吼,黑眸赤红,只是再如何急驰的脚步也快不过她坠落的速度,他根本连她的袖角都摸不着。

  于丫儿惊慌得连尖叫声都没发出,脑袋一片空白。

  没来由的,她笑了。

  原来,她对那人的恐惧竟是如此的深,深到连死亡都不怕,她甚至渴望解脱,逃离这一切。

  也好,重来的人生没有她想象的美好,如果重来的人生结果还是要遇到那个可怕的男人,她宁可不要!

  刺耳的呼啸声中,她听见有人惊声喊着,「爷!」

  那是……拾哥的声音!

  她猛地张眼,惊见上方有东西坠落,天青色绣竹锦袍被风刮得急速摆动……天青色?穿着天青色锦袍的不是爷吗?!

  为什么?为什么!

  不想活的是她,怎么他……

  不要啊,老天!他不行死、他不行死啊!

  风刮得她的眼好痛,她却不敢闭上眼,张大眼只想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爷,她自私地期盼是任何人,就是不能是爷!

  可是那下坠之人握住了她的手,在坠落之间环抱住她,将她纳入他汗湿的怀抱里。

  「如果救不了你,我就跟你一起走。」周奉言宣告道。

  明明已经躲进他的怀里,为什么她还是觉得风刮得眼好痛?她的眼痛到不住落泪,沙哑的嗓音发出无助的哀鸣。

  不要,她要他活!

  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上一世的恨来自她的爱,尽管恨尽管冷漠以对,却无法掩去她始终深爱他的事实。

  她依旧爱他,哪怕被他伤过,无情背弃,她还是爱着他,希望他过得好。

  他这般愿意生死相随,让她怀疑是不是错过什么,误解了什么?

  谁再给她一次机会?

  回应她的,是狂风的呼啸和无法停止的下坠,直到她失去意识。

  湿冷和东西打在脸上的痛感让于丫儿猛地张开眼,仰头看着折断好几枝枝干的大树,神色恍惚了下,才发觉正下着豆大的雨,打在脸上教人发痛。

  「下雨了……」她哑声喃道,神色还有些呆滞,突地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排山倒海而来的痛逼得她龇牙咧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的身体像被拆卸过一样,坐起身便不敢再动,双手撑在满是落叶和泥泞的地面,环顾四周寻找着周奉言,却见他就侧躺在她的身边。

  「爷、爷!」她喊着,直瞪着他背上划开的伤口,血被雨水不断地冲刷带走,染红他的锦袍。

  周奉言动也不动,发丝凌乱地遮着脸。

  她颤着手,抚开他湿粘的发,凑在他的鼻下,在大雨中等了许久,终于感觉到些许的气息喷在她的指上,教她放声大哭。

  「爷……」顾不得痛,她挪移身体覆在他身上,替他挡去雨水,但是雨太大,要是不找个地方藏身,就怕伤能治好,也会染上风寒致死。

  见叫不醒他,她只能眯眼环顾四周,寻找避雨之处。

  雨下得太大,灰蒙的天气让晌午的天色犹如掌灯时分,她根本看不见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雨,天空雷电交加,大雨滂沱,身在谷底她能带着爷上哪?

  垂眼看着昏迷的周奉言,轻叫了几声,依然不见他转醒,她只好咬牙起身,但才刚站起,随即又跌坐在泥泞里,她看向自己的脚,绣花鞋早已经掉了,脚趾满是伤痕,但真正教她动不了的是她的脚掌……脚掌是歪的,脚踝处突出了一块。

  是扭了,还是断了?

  她想自己被爷护得牢牢的,都能伤成这样,爷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咬紧牙关,她用右脚撑起身体,拖着无法站立又疼痛不已的左脚寻找避雨之处。

  每走一步都是痛彻心扉,但是会痛,是因为她还活着。

  爷护着她活下来,拚着这条命,她也要救爷!

  她拖着一步又一步,不敢走得太远,怕迷失方向回不去,在周围走了一圏,幸运地瞧见有个山洞,虽然不大,但是让^{耶躺下躲雨应是足够。

  她开心地走回去,跪在周奉言身边,抚着他冰冷的颊,可怎么也唤不醒他,使尽了气力扯不动他,更别说想背起他。

  没有时间犹豫,哪怕会让他多出更多伤口,她用拖的,也要将他拖到山洞里!

  然而,她的力气太小,脚太痛,怎么也拖不动陷入昏迷的男人,气得她掉出泪来,却又不放弃地使力,直到牙几乎咬烂了下唇,终于拖动了他。

  有了第一步,后头拖起来似乎就容易了一些,她拐着脚拖着他,眼泪掉个不停,眼看着山洞已在眼前,但她已经痛到动不了,坐在泥水里粗喘着气,看着身旁的容颜,用力地抹去脸上的雨和泪,她褪去身上的披风,用力地往脚踩处一绑,痛得她浑身发抖。

  但也许是痛到一个极致,她的感觉像是麻痹,赶忙一鼓作气地将周奉言拖进山洞里,她整个人跌坐在山洞口。

  山洞里的空间有限,而且风一刮,雨就会打进山洞里,她干脆就坐在洞口替他遮风挡雨。

  入秋的雨夜冷得几分刺骨,哪怕雨势渐缓,浑身湿透的她不禁打颤起来,失血中的爷又怎受得住?

  天色昏暗,她只能摸索感受他的伤口,确定那儿是不是还持续出血,突地摸到他的背上像是被树枝插入……她颤着手摸索,猜想应该是坠谷时,摩擦过山壁上横生的树,一路缓冲到谷底,才庆幸地捡回一命。

  命是捡回来了,伤口要是不处理,恐怕性命垂危。

  但她该怎么做?这树枝可以拔出吗?拔出之后会不会流出更多的血?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身上没有火折子,就算有怕也被雨水打湿了,无法升火,取不了暖,他的体温冰冷得吓人,教她不知所措地猛掉泪。

  多愚蠢啊,打她重生以来,她只记得被欺凌的那一段,打与他重逢以后,她只有满心的恨,却忘了人世无常,忘了珍惜。

  重来的人生,她有再一次的机会可以爱他,她却傻得放弃,因为恐惧而狂奔,最后失足累及了他……她到底在做什么?

  「对不起……爷,都是我连累了你……」她不禁哭伏在他身上。

  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不管去哪,她定要与他同行。

  「……丫儿?」

  听见他微弱的声音,于丫儿喜出望外地抬眼,瞧他真张开了眼,眼泪不禁掉得更凶。「爷……」太好了,醒得来算是好事。

  周奉言直睇着她半晌,探手抹去她的泪。「不哭……有我在,谁都欺不了你。」

  「我……」哪有人欺她?是她欺他较多吧。

  他的温柔让她更愧疚更后悔,气恼自己不曾好好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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