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恭抚着她发丝的手一顿,垂眸忖度,直到一阵马蹄声在静谧的一重城里响起,他回头望去,就见束兮琰竟纵马狂奔而来。
“不好了,大理寺已经结束终审,即刻将王爷押出大堂斩首了!”
钟世珍紧抿着唇暗忖着,怎么救……怎么救!突地,察觉宇文恭拉扯她的衣襟,她不解的抬眼,就见他从衣襟里拉出她悬在颈间的长命锁。
“公孙,三大世族在三代前辅佐阑氏取得天下,所以先祖皇帝赐了三大家各一个长命锁,长命锁可充当免死金牌,你如果可以舍下自己的,就拿去救王爷吧。”
“真的可以?”她喜出望外地道。
“可以。”宇文恭应了声,望向束兮琰。“兮琰,借一下马。”
“好。”
束兮琰一下马,宇文恭便已经跃上了马,朝钟世珍伸出手。“上来吧。”
钟世珍应了声,借力上了马,就坐在他前头,马儿在他的驾驭之下,如风般地直朝大理寺而去,就在两人纵马冲入大理寺大门时,听见了击鼓声正由缓而急,宇文恭夹紧马肚,马儿如箭翎般地冲进法场。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钟世珍拿起了长命锁喊着。
刽子手顿了下,岂料监斩的大理寺卿却又丢下斩令,刽子手扬高了手,大刀在薄雾之间泛着青冷光痕,眼看就要落下,宇文恭抽出钟世珍的束环,掷向刽子手,纵马跃起,就挡在阑示廷之前。
“放肆!本官说刀下留人,此为公孙家长命锁,本官要以公孙家长命锁保雒王爷阑示廷,谁有异议!”钟世珍跃下马,站在阑示廷面前,高举长命锁,怒目瞪视监斩的大理寺卿。
于是,钟世珍交出了长命锁,换回伤痕累累的阑示廷。此事,不消一刻钟已经传遍了宫中,阑示延因此勃然大怒,怀疑公孙家有谋逆之嫌,让都察院弹劾罢黜了礼部尚书公孙策,再将公孙贵妃贬为才人,虽无弹劾公孙令的首辅之职,仅罚她闭门思过,但此举已被视为对公孙家的惩处,朝堂中一片静默,无人敢上谏。
消息传到首辅府时,曲恬儿苦口婆心地劝着。“大人,这么做,你会成为公孙家的罪人。”
钟世珍坐在床畔,低声道:“小声点,别扰了王爷。”先前请大夫医治时,他那腹背间的伤,怵目惊心,这会也因伤发着高烧,虽喝了药,烧却未退。
“大人……公孙家一旦出事,三大世族即将失衡,朝堂之间——”
“恬儿。”钟世珍冷声打断她,水眸含怒道:“为了公孙家的利益和朝堂间的权力平衡,你要我罔顾人命,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无罪之人被迫以莫须有的罪名问斩?我是官……自该护民保民,可如今我连一个无罪之人都保不住时,我算是什么官?”
曲恬儿泪如雨下。“大人,谁都能救,就是不能救雒王爷……而且,大人敢扪心自问,大人救雒王爷只是因为该救而救,而未动情?”
钟世珍抿紧了唇,无法反驳。
“大人为何不懂?老爷将长命锁交给大人,是为防他日身分被识穿可以自保,而老爷为了保护族人,不得不闭着眼当瞎子,见死不救,不是无情,是无能为力。大人自以为救一人而赌自己一命,殊不知大人一步错,将用公孙家陪葬。”
“我会跟皇上请命,假如我犯了错,由我一人承担,与公孙家其它人无关。”
“大人……恬儿不是贪生怕死!恬儿是怕有一日,当大人察觉时,一切都迟了,大人会自责而死。”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暂时先回尚书府。”
恬儿说的,她都明白,可是当她看见满身是伤的阑示廷,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给紧掐住,她无法思考朝堂间的尔虞我诈,她只想着——不管要她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保住他的命。
“公孙……”
夜里,当他清醒,唤着她时,她激动得几乎落泪,情难自禁地吻上他的唇,轻柔地环抱住他,低声道:“王爷,只要公孙在的一天,公孙就为王爷保下一天的命。”她没瞧见,阑示廷温雅的眉眼隐隐激动着,手动了动,回抱住她。
在钟世珍的悉心照料之下,他日渐好转,偶尔还会教她如何使用九节鞭,而首辅府里,唯有宇文恭和束兮琰还敢上门。
她在旁听着他们分析朝堂局势,公孙家已经完全失势,反倒是有不少官员面对连下数道暴政的皇帝极为不满,有心朝阑示廷靠拢,甚至朝堂间有流言传出,当年先皇遗诏上指定继位的皇子应该是示廷,并非示延,是有人从中更改。
“兮琰,说远了。”宇文恭淡声阻止。
“等等,当初拟遗诏的人是谁?”钟世珍追问着。
瞬间,房内静默了下来,她疑惑地看着三人。
好半晌,束兮琰才轻声道:“是公孙世伯。”
她傻了,也突然明白了,为何父亲和姊姊都站在皇上那一头,不只是利益共生,还因为拟了假遗诏。
然后,她决定了——“咱们来干一件大事吧。”
“熙儿,别胡来。”宇文恭知晓她的想法,低斥着。
“与其坐困愁城,倒不如杀出一条血路。”钟世珍神色严肃地道,“皇上何时要赶尽杀绝,谁都猜不透,与其等死,我宁可一搏,让雒王爷夺回属于他的皇位。”
“我不奉陪!”宇文恭怒然离席。
钟世珍见状,心里虽难过,但还是执意这么做,和束兮琰商议着,而全程,阑示廷不发一语,直到束兮琰离开之后,他蓦地将她环抱住。
她吓了一跳,而他的唇已经落下,绵细如雨般将她笼罩,而她在察觉他的意图时,急忙道:“王爷,有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
“嗯?”他将她压在床上,大手扯着她的腰带,探入她的衣衫之间,突地发觉中衣底下似乎还有布料。
“那个,事实上我是女人,虽然我扮男人很像,但……我真的是女人。”
阑示廷怔住,拉开她的衣襟,果真瞧见她胸口上缠着一条布巾,他轻轻地拉开束缚,她羞得赶忙抬手遮胸。
“王爷失望了吗?”
“不,我很开心,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要定你了,他日我要是登基为帝,你必是我的皇后。”他允诺着,哑声低喃,“熙儿……我的熙儿。”
钟世珍笑了笑。“我对那种称号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要给我一个位置就可以。”太好了,她一度怀疑老是喜欢对她又搂又抱,又没娶妻纳妾的他有断袖倾向,如今确定他是为爱而爱,性别可以抛诸一旁的人。
如此臻至完美的男人,她当然要替他夺回属于他的荣耀。政变在紧锣密鼓中进行,束兮琰和她分头进行劝说百官且谋策计划,其间看似顺利,却潜藏许多危机,因为心口不一的官员多如过江之鲫,另一个关键问题,是因为宇文恭不表态,而宇文恭是镇守京畿的将军,手握京卫兵权,和宫中禁卫指挥使更是交好。
如果有他,这场政变必是势如破竹,但她不想勉强他,因为她知道他的顾虑,他有他必须保护的族人。
然,就在决定政变的前几日,武将依旧无人表示支持时,宇文恭踏进了首辅府,允诺相助,钟世珍开心的紧抱住他,压根未觉身后阑示廷的眸色冷厉了起来。
政变当日,兵分两路,她拿着假拟的遗诏与束兮琰,趁着早朝入殿逼宫,而宇文恭带着京卫和阑示廷除去阑示延布下的兵马。
一切如她所想,顺利地逼着阑示延退位,而战火也缩小在一重城内,然就在她替阑示廷夺得皇位时,才知道礼部尚书府竟遭战火波及,当她赶到现场时,尚书府里已无生还者。
后院房舍里有一具焦尸,身上衣料模糊可以分辨出是恬儿爱穿的嫩桃色,教她不舍的跪在房前痛哭。
她本以为助阑示廷登基,可以向父亲证明,公孙家依旧能在朝堂上屹立不摇,可谁知道战火竟独独波及了尚书府。
她痛心,阑示廷却为了登基后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安慰她,而她也得负起责任,与他肃清朝政。然,却在此时,她听见——
“皇上,前皇寝宫和御书房都找不到先皇遗诏,如今就算遗诏是在礼部尚书府里,怕也已经烧成炭了,皇上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束兮琰噙笑说着。
“不管有无先皇遗诏,朕已经登基,谁都撼动不了朕的地位。”
“皇上说的是,不过接下来,皇上要如何处置宇文恭和公孙令?”
“朕要先处理宇文恭。”
“这倒是,他手中有十万京卫和二十万水师,确实是该先对他出手。”
“朕打算借押阑示延出河诱出余党,趁机让宇文恭葬身河底……掉进浴佛河,能安然无恙的从未听闻,届时再宣称他失足掉落即可,无人会起疑。”
“那么公孙呢?皇上答允微臣首辅一位,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