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你以为邹指挥使会听你的?他……”话未完,邹指挥使已经转了向,长剑直指着他,教他错愕。“你这是在做什么?!”
“束兮琰,你怎会傻得相信皇上对你毫无防备,真会夺了我的兵权?”宇文恭皮笑肉不笑地道。
束兮琰回头看向阑示廷,明白自己的最后一搏终究扭转不了一切,但就算如此,只要能拖一个垫背,他也痛快。
瞬地,袖中滑下一把剑,毫不留情地刺向钟世珍。
钟世珍双眼直睇着他,动也不动,就在宇文恭有所动作时,九节鞭如银箭般从龙椅上射出,在空中划出大弧度,尖锐的镖头精准地刺入束兮琰的胸口,抽出的瞬间,一个回转,卷套住他的颈项,将他给扯到龙椅前,重摔落地。
这一幕,殿上所有人亲眼目睹,再无人怀疑阑示廷的双眼不便。
“邹指挥使!”阑示廷沉声道。
“卑职在!”
“将束兮琰的尸首挂在午门上曝晒三日,丢进北郊!”
“卑职领旨!”
“还有,这帮为虎作伥的贼子,全都给朕押进大理寺候审!”
“遵旨!”
瞬间,殿上求饶声此起彼落,阑示廷站在龙椅前,双眼直盯着钟世珍,感觉她一步步地走到自己面前。
“你怎会知道了?”当她说出另一份先皇遗诏时,他想到的只有他埋在礼部尚书府的那一份。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眼看得见另一个世界?”
“……没有。”
“那好,接下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可以聊。”她轻叹口气,环抱住他的腰,却发觉他的袍子微湿。“你怎么汗湿了?殿上这一局不是你布的吗?”
“可朕没想到你会来,你方才就不怕朕失了准,来不及救你?”
钟世珍笑眯了眼。“如果我看上的男人这么不济,那就当我命该如此。”
“你……愿意回到朕的身边了?”
“除非你不要。”
阑示廷紧紧地将她收拢在怀。“直到朕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朕都要你相随。”
“那就这么决定吧,不过……我恢复不了女儿身了,子规说,唯有我以公孙令的身分在殿上公布先皇遗诏,才能让你名正言顺而不落人口实。”取出先皇遗诏,折损的是公孙策的声誉,如果她恢复女儿身,岂不是还要让公孙策再背上一条欺君罪名?
逝者已矣,她不愿公孙策在史上留下更多污名。
阑示廷黑眸微眯,知晓是宇文恭的恶意报复,但此刻不想追究,将她抱得更紧。“朕只要你,其它都无所谓。”
宇文恭看了眼两人,见雷鸣和其它禁卫一脸见鬼的蠢样,他不禁低低笑着。
这样很好,就让世珍永远扮男子,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皇后娘娘,就当是自己最后的报复。
不过分吧。
钟世珍恢复了公孙令的身分,重回朝堂,但私底下阑示廷还是唤她世珍,将她光明正大地留宿在广清阁,两人暧昧情愫在朝堂间流传,百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个明眼瞎子,毕竟只要皇恩拂照,国泰民安,真的没什么不可以,真的。
尤其公孙令是个极为聪颖之人,见解更是独特——
“从水路先下手,傍山处可兴建拦水堰,调结水源,涝时则关闭,旱时则开启,再将易泛滥的江河截弯取直,如此一来到处皆有肥沃土地,可以栽种古敦特有的香料和农作,农作丰美,百姓安康,商道因此而生,天下贸易自成。”
钟世珍一席话让殿上百官听得一愣一愣,许久,胡居正忍不住问:“但这是极大的工程,没花个十几二十年是成不了的。”
“大人,万事起头难,但要是什么都不做,未来才是最难。”
“又该如何着手?”
“由皇上拟旨召告天下,募集民间的各类土木师傅,另由工部接手,计算成本后一一发包给土木师傅设计制作,设下完工时限,再让工部的官员前往监工。”钟世珍说得兴致勃勃,彷佛蓝图已在面前。
古敦境内大大小小江河数千条,几乎年年泛滥年年成灾,要是能从此处先着手,百姓自然能安居乐业。
“可这要是都交由工部,恐怕——”胡居正看了眼工部尚书,有些事不宜点得太明,尽在不言中即可心神领会。
这点,钟世珍自然是看明白的。“我认为都察院可以扩编,各分派两名都察使前往一百零七个城郡,由当地驻守的卫所保护都察使,每半年,各地的卫所指挥使和都察使,甚至是工部官员皆可上疏,举凡告发评比或者是细载进度,由内阁确察,胆敢贪污收贿者,一律流放,但尽忠职守者,回京后品秩加级,哪怕是暂时分派地方,只要有功有为者,想要取代顶头上司,都不是问题。”
此话一出,百官叹声连连,只因公孙令的说法太过挑战皇权,甚至擅改了封赏品秩的规矩,说到底,简直是把权都集中到内阁了,分明是想要独揽大权!
“皇上,公孙大人的说法实是——”
“准。”
阑示廷柔声一个字,满是欣喜赞赏的笑脸,硬是让胡居正到嘴边的“颠倒朝纲”给吞了下去。
于是,这事,就这么准了,紧锣密鼓进行中。
为此,百官惴惴不安,六部之首联合,偷偷邀了九卿齐聚一堂,想要找出能够弹劾公孙令,甚至让公孙令暂时闭门思过的小辫子,可惜,一夜秉烛,未果。
因为他挟带着浩荡皇恩,谁能动他?
第十六章 雨过天青(2)
再过几日,公孙令谈起新的政令,再教百官一个个冷汗涔涔。
“女子应试?”阑示廷诧道。
“是啊,皇上,放眼天下,多少女子有才,好比纵花楼莫知瑶,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只可惜被父亲卖进了花楼,从此以后,男人只看得见她的美貌,却看不见她内心的善良和情义,而如此女子,天下又有多少?为奴为妓,一辈子待在农村,未经栽培,谁又知道女子也许能安邦定国,亦可经商?”
百官暗暗抽了一大口气。谁不知道当初公孙令落河之后,便是教纵花楼的鸨娘给救去,这会他竟在朝堂间论及一个鸨娘有才,甚至能安邦定国,简直是妖言惑众,天地不容!
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皆不约而同地看着皇上。
阑示廷沉吟了会。“爱卿,女子的风华有限,要是迟误了,想再找户好人家,恐是不易。”
百官有志一同地松了口气,庆幸皇上并非一味地恩宠公孙令,虽然迂回的否定不让人满意。
“皇上,律例有规定女子非得出阁不可?”钟世珍噙笑反问。
“律例未限,但女子的最佳归宿,自是找户好人家,相夫教子,恩爱一世。”阑示廷话一出口,百官立刻点头如捣蒜,目露激赏,庆幸皇上终究懂得孰轻孰重,不让公孙令挟皇恩放肆。
“皇上所言有理,换句话说,如果今儿个是男人在家相妻教子,支持妻子报效国家,不也能恩爱一世?”
妖孽!百官的眼射出一支支凌厉的眼刀,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相妻教子?这种鬼话,真不知道他怎么说得出口!
“爱卿,女中豪杰可不多。”阑示廷半点恼意皆无,甚至笑意隐隐藏在唇角。
“那倒是,毕竟受到栽培的并不多。”钟世珍走近他一步。“皇上,不如咱们来赌一把,开放女子应举经商,要是二十年之内,女子依旧比不上男子,这召令自然可以修改,而我……任由皇上处置。”
话说得虽轻,但只要长耳的,全都听得一清二楚。百官一脸愤愤不平,视她为万恶渊薮,竟当殿诱惑皇上!
任由皇上处置……无耻,这种淫秽字眼,他怎能当殿说出口!
以为他这么说,皇上就会答允吗?他到底是把皇上视为——
“准。”
两列文武官员险些当场下跪,唯有宇文恭撇开脸忍笑。
“皇上,万万不可!”胡居正立马挺身而出。
“胡爱卿,朕说——准。”那声沉如刃,不容任何人拂逆。
当场,胡居正傻了眼,不敢相信公孙令以首辅之职干预朝政,左右朝纲,而皇上一作点头说准,这睁眼瞎子是谁也当不下去了!
于是,胡居正身先士卒,再次大胆开口上谏。
“皇上,臣认为皇上自登基以来,后宫空虚,子嗣恐断,还请皇上选秀,迎后纳妃。”虽说他是公孙策的门生,但他不能眼见公孙令害皇嗣断绝。
胡居正一席话落,赢得百官无声的喝采。
妙招啊!充实后宫就能转移皇上对公孙令的注意,藉此削减公孙令的恩宠!
阑示廷似笑非笑地横睨了眼钟世珍,而钟世珍笑容不变,却从头到尾没有回应。阑示廷扬了扬眉,不容置喙地道:“此事他日再议,退朝。”
下了朝后,百官尚未退去,钟世珍扶起了阑示廷,问:“皇上想选秀吗?”
“朕不想。”此话一出,不少正要离去的官员不禁停下脚步,暗骂公孙令虽是有功在朝廷,但实在不该迷乱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