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多少质价?”徐安澜终于肯坐下来。
“一万七千两。”
果然是京都第一大朝奉,算盘拨得可精。徐安澜满意笑了,道:“公子也不算亏了。”
“是。”
“五皇子可真是个傻的。”徐安澜淡淡讽刺。
“不,五皇子不傻。二皇子、六皇子倒是真傻的。”周念梓淡答。她可没漏看五皇子听见质价时,意味深长的目光,彷佛想看穿究竟她与徐安澜,谁才是掌权的,敢觊觎大位的,都不会是个傻的。
“喔?何以见得五皇子不傻?”
“五皇子……有安澜的影子。他应是晓得,一万七千两是念梓精算过的。”周念梓想了想,才低声道出。
这时代人们算数能力并不发达,计算概念模糊,好比那仿前朝羊脂玉雕饰,市值两千两,其余九项贵器每项价值亦在两千两左右。
算下来每样以四成市价质当总和约是八千两,她看似多付了九千两质价,然而跟市值比,其实是少付了三千两。
若五皇子不赎当,凭那些器物出于五皇子之手,卖价定能再高上两成,再退一步说,五皇子倘真要成了下一位辕朝“当家”的,那些东西又更值钱了。
但现下看起来,五皇子绝不可能不赎当,既会赎当,她更无损失了,反倒大赚了利钱,因为当品以相当“超值”的质价押当,一万七千两利钱跟八千两利钱,自然是一万七千两赚得多。
说白话一些,这单交易若是往外推,她才是傻了。
更何况,她非接这单交易不可。
回头五皇子必会感觉扼腕,今日之事看似是他以皇家威仪要挟,逼她非得出高质价不可,而她亦似别无选择只能妥协,但事实上最后最亏的,是拿皇家威仪要挟人的五皇子。
最终,他弄不清徐安澜是不是再无威胁,还得大亏上一笔利钱,正所谓偷鸡不着蚀把米,而她周念梓则白白捞到好处。
她真不信徐安澜看不出其中门道,依认识他以来所见到如黄鼠狼般的狡诈表现,她不信他不知五皇子是来探他虚实的。
“是吗?公子眼力倒是真的好。”徐安澜为自己倒了杯茶。
看他愿意喝茶,气是消了吧?
“安澜,不同我置气了?”她探问。
“安澜的命都是公子的了,哪里敢同公子置气?”他道。
真敢说!周念梓腹诽着。不置气了,他才肯坐下喝茶,置气时,寒着脸在一旁站立伺候,大概巴不得她被他的冷脸冻得浑身发冷吧。真是大言不惭,服了他!
罢了,要同他计较,压根计较不完。
“安澜,可想过往后如何营生?”他还得养一大家子,现下她可以帮他养着,若她报完恩走了,他就得靠自己了。
能帮他洗白冤屈是最好不过,然若命运时局不允,他无法恢复贵族身分,必须有个营生的本事。否则……往后他爹、娘、他侍妾通房、贴身奴才们,算算十几张嘴要吃要用,能靠谁张罗?
“安澜是公子买下的,这辈子只需跟着公子便是,其它的,安澜不多想。”
周念梓想翻白眼,他可以演得再无辜些!
“这里没旁人,安澜,我承诺你的,必定尽力帮你做到。”
“公子希望安澜怎么做?”徐安澜反问。
“我见安澜眼力甚好,不知安澜可有兴趣经营古物坊?”
他今日一入质库鉴物间,淡瞧一眼她手里的玉雕,便知那玉质上好,却非前朝古物,立即在她耳边提了醒。
他是亲王世子,对奇珍异宝自是见得多,但能一眼瞧定器物真伪好坏,可就不容易了。
徐安澜微讶一顿,他知晓她心思通透灵巧,但才一件事,她便替他寻了条他能力所及的出路,周念梓的脑子,绝不寻常……她更似他前世记挂的人了。
“纭霓……”他试探的喊了声,清晰瞧见她眼里闪过惊讶。
“你方才喊……”
徐安澜笑了笑,截断她的话,继续道:“公子,安澜方才想说,云泥之别、富贵贫贱,对于曾经游走鬼门关的安澜来说,已如轻烟不放在心上。安澜今生甘愿追随公子,只求报答公子救命照拂之恩。”
周念梓愣了一愣,她还以为他方才喊了她原本的名字!
她垂首,心头……有些说不上的滋味,从前徐安澜喊她纭霓,她没有特别感觉,如今在这,像极徐安澜的世子爷,一句不经意的轻唤,就轻易勾出了她的感伤。
她真想立刻回到原生时代、回到台湾……眼前的世子爷,是她的唯一希望了。
“难道你没想过你亲人?”周念梓理了理思绪,换上淡然神情,迎视他。
“安澜是获罪奴人,无资格亦已无余力顾及亲人。”
“胡说!”周念梓轻斥,继续道:“我救你是为报当年救命之恩,你并非奴人。这么做吧,我购置质库相邻店铺,让你经营古物坊,我挂名为店东家,安澜对外是掌柜,实则为真正的店东家。
“将来古物坊经营得利,你我七三拆帐,你七我三,你觉得如何?我承诺为你洗刷冤屈,也得你先靠自己一步步重新站起来。”
“公子为安澜如此付出,安澜如何报答?”徐安澜眼神炯亮,喜形于外。即便今日她不提,他也打算过两日对她提,他想开家古物坊的事,没料到他们想法如此……不谋而合!
周念梓突然脸色潮红,万分尴尬的假咳几声才道:“我确实有一事相求,你听了之后倘若不愿,无须勉强,我可再寻他人……呃……帮忙。”
“公子何事需安澜相助?”
“呃……”她感觉自己双颊如火一般烫,硬着头皮飞快说了下去,“周家需要有人承继香火,念梓需要……有后。”
徐安澜着实呆怔了一瞬,没料到她真有惊世骇俗的想法。
“倘若安澜不愿,公子已找好人选助公子有后?”徐安澜笑得有些森冷。
“嗯……眼下,念梓还未想到,但无妨,若安澜不愿,念梓再想想。”
“公子想都别想!”徐安澜一股气打上来,怒道。
“呃?”他什么意思?气她毁诺,竟转念觊觎起他吗?她实在是方才醒悟,她想回原时代,想回应徐安澜的爱……
第4章(2)
唉,她只得再想办法找人,尽管她姿色平平,然手里有几个钱,总能找到人。
她赶忙致歉,“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公子!安澜的意思是,你休想找别的男人,想都别想!”
“啊?”意思是他肯?
“今晚开始吗?”徐安澜问,一双眼亮得教人害怕。
“开始?什么开始?”
“公子希望有后,必然得与安澜同寝,今晚开始吗?”他问得自然。
周念梓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呃?好似也没那么急……”她慌乱,忍不住想拖延。
“公子当知,有后这事,同寝一两晚不一定能成。”徐安澜笑得如狐狸一般。
“自然是……”周念梓咬了咬唇,横竖都要死,早一天晚一天有差吗?她是得尽快怀上孩子,还得平安将孩子生下。
“公子决定如何?”
“就今晚吧。”她说完,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无法多待片刻,“我……我还得回质库一趟,尽量在晚膳前……回来。”
“知道了,安澜今晚等着公子。”徐安澜继续挂着颇有深意的笑。
周念梓慌忙推门而出,离开厢房后,低语了句,“报完恩,就能回去了吧?!唉。”
内力深厚的徐安澜,听得一清二楚,蹙眉想,她想回去哪儿?
悦客茶楼,三楼边角独立厢房里,一名男子身着绣以素淡竹叶纹的淡蓝丝袍,端坐品着上好铁观音,桌上只有两盘口味清淡的糕点,再无其它。
不过一刻钟,小二引了一公子、一小厮进厢房,恭敬道:“公子,您候的人到了,可还要加点什么?”
正品茶的公子,一见来人,便笑开,转而对跑堂小二吩咐。
“一壶上好白毫乌龙,一份微甜茉莉花糕。”这两样,是来人偏爱的。
“大朝奉,坐。”公子对站着的人道了句。
“谢三公子。”周念梓回以一笑,神态大方的落坐。
儒雅的男子将桌前特制微甜的桂花糕,推往周念梓面前,道:“刚上不久,还温着,正香,吃一块吧。一会儿茶来刚好。”
周念梓也不客气,直接拿了块桂花糕,大口咬了两口,咀嚼了两下便吃完。
“大朝奉可用得慢些,没人同你抢这桂花糕。”三公子浅浅笑着。
她咽下桂花糕,望眼只少一块桂花糕的盘子,浅笑道:“三公子,其实东西有人抢着分,吃起来才觉得特别香。”
“喔?”三公子扬眉,想了想,道:“大朝奉言之有理,受教了。”
“不敢。”周念梓谦虚回道。
三公子拿了块桂花糕,他其实不喜甜品,但这特制微甜花糕,确实尝起来顺口,淡淡花香散在口里,别有番滋味。
旁人不知悦客茶楼的特制花糕,并不出自茶楼厨娘手艺,而是出自眼前这女扮男装,十足公子样的京都第一质库大朝奉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