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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她有些迟疑,一会儿才轻点螓首。“摘到了,我送了一些去给母妃,剩下的全都插在花瓶里了。”她指着摆在桌案上那只插满蓝紫色紫阳花的花瓶。

  其实她很想问他张丞相被满门抄斩的事真相究竟如何,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见她欲言又止,他屏退下人,这才问道:“娘子可是有话想问为夫?”回府时,芳容已将今日在天梁宫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细禀告,会这么问,是想听她自己说。

  犹豫须臾,欧水湄仰起脸看向他,问出心中的疑惑,“我今天听人提起前丞相张纪中因通敌卖国而遭满门抄斩的事,相公,张丞相是真的通敌叛国吗?”这事发生在六年前,那时她还小,且她向来不理会朝堂之事,对于前因后果并不清楚。

  季长欢明白她今天在天梁宫听见的那番话,以及前些日子他刻意透露出来让她知晓的那些事,已令她对他心生疑虑,他曾希望她能明白这世间人心的险恶,别再像从前那般单纯天真,可如今他却又有些不忍心破坏她这份难能可贵的善良。

  然而有些事终究是要做的,眼下这时机正好,于是他慢条斯理的回道:“张丞相确实犯了通敌叛国之罪,张家当年暗自用劣马换了朝廷马场里圏养的良马,再将那些良马高价卖给叛王李浩。拥有那批良马,李浩得以迅速发兵攻占涂州,那年还是你二哥亲率五万兵马前去讨伐,才剿灭了叛王李浩,夺回沦陷的涂州。”

  听他这般解释,还提及了自家二哥,欧水湄轻吐一口气,漾开笑颜,她就知道相公绝不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诬陷忠良之人,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笑容瞬间僵凝。

  “水湄,张丞相之事虽是他咎由自取,但我也并非百姓所说的那般仁慈宽厚。”

  他决定不再隐藏,想藉此机会让她知晓,真正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决定要与她厮守一生,不想再在她面前伪装,与其让她从旁人嘴里得知他的事,他宁愿亲口告诉她。

  她呆呆的望着他,仿佛一时之间没听懂他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伍大人他们有些话说的没错,我确实心狠手辣,从不轻饶得罪我之人。”

  他这番自白,让欧水湄整个人怔楞住,她下意识的想替他辩解,“不,我知道相公不是这样的人。”

  季长欢残忍的打破她的幻想,“世人口中品性高洁的国师是假的,为达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的利用任何人。”

  十年前那场变故令他省悟到这是个吃人的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倘若不想被人吃、被人骑,唯有化身为凶残的虎狼才能顺利活下去,并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经过十年的磨砺,早已把他骨子里的仁慈温善全给磨掉了,现下的他顶着仁善的皮相瞒骗世人,实则心狠如狼。

  他注视着她的眼神阴冷得教她害怕,以前隐约察觉到的事,在这一刻逼得她不得不正视。

  季长欢怜惜的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滑过她的香腮,眼神似笑非笑,似有情又似无情。“你这是在害怕我吗?你无须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定然又惊又疑,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别急,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慢想清楚。”说完,他俯首轻轻吻了吻她,便掉头离去。

  欧水湄惊惧又不知所措。他要她想什么?!

  第9章(1)

  欧水湄不知道季长欢究竟要她想什么,茫然了好一会儿后才找来芳容。

  “芳容,你在季府这么多年,你说,相公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今日在竹亭里,伍大人他们说相公逼死林菲雨、诬陷他的两个叔叔,这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十年前那场变故,人人皆知是二老爷和三老爷觊觎大人的家产,欲强夺而想谋害大人和小姐,当年要不是陶管事父子俩暗中联系几名忠心的下人营救大人和小姐,这会儿大人和小姐只怕……且当年为了救大人他们,陶管事的儿子还被人打断了腿,如今一条腿都瘸了。

  “至于菲雨小姐的死,乃是她在听了大人一番话后觉得无地自容,对不起大人,这才自缢身亡,又岂能怪到大人头上。”说到这里,芳容忍不住为自家主子说话,“大人若真如伍大人他们所说的那般不堪,又岂能得到皇上的倚重,奉他为国师?这几年,皇上在大人的辅佐下,整肃贪官,免除苟刻的徭役赋税,使得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这些难道不是大人的功劳吗?”

  “可他方才说……”欧水湄将适才的事告诉她。

  听毕,芳容总算明白过来,大人事先交代她无论夫人问她什么,只管如实回答,原来是这用意。

  细思须臾,芳容将事情从头说起,“夫人,大人十年前,确确实实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是发生了那场变故,大人的性子才变了……”她把当年的事娓娓细说,

  “那时奴婢已十三岁,亲眼看着大人是如何在老爷刚病逝后被他的叔叔婶婶欺凌逼迫,他和小姐那时吃了不少苦,险死还生,以致后来性情遽变。

  “二老爷、三老爷和林家的事,大人确实是使了些手段对付他们,可那也是因为他们背叛大人在先。”说完,她便退下了。

  夜色渐深,房里没有燃起烛火,今晚又逢乌云遮月,房里漆黑如墨。

  欧水湄独坐一夜,将当初她是如何对季长欢倾心,以及如何思慕着他而暗暗躲着窥看他,到后来意外得到皇上赐婚,她欢喜出嫁的心情,以及嫁给他后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点点滴滴细细回想一遍。

  成亲后,他待她很好,不曾亏待过她,甚至可以说得上纵容她了;洞房时,她不懂得节制,他也没阻止她,由着她胡来,之后也只是委婉的拿了本书暗示她,没有因此责备她;还有,她被周氏告上大理寺时,他带着那些人去为她脱罪……她再想起芳容说的那场变故,那定是莫大的打击和巨大的恨意,才会让他的性情为之改变。

  她心疼他以前遭遇的那些事,遗憾自个儿当时没能陪在他身边,不论他是谦和仁厚,抑或城府深沉,都教她不舍、教她恋慕,她不想离开他。

  想着想着,她迷茫紊乱的思绪渐渐清明起来……天边晨曦初露,她的心仿佛也拨开了云雾,豁然开朗,她明白他要她想什么了。

  季长欢昨夜睡在书斋,并未回房,一早起身便见到欧水湄过来,她神采奕奕,高高翘起的嘴角充满了明亮的笑意。

  她吩咐丫鬟端来清水和干净的巾子,亲自服侍他洗漱,然后再为他更衣梳头。

  她一边为他梳头束发,一边叨念,“书斋的静室没咱们寝房舒适宽敞,往后相公还是别再睡在书斋了,夜里相公不在身边,我睡得都不香了。”

  他不免轻笑。“我瞧娘子今日可是挺精神。”

  “那是因为我昨儿个终于想通了。”欧水湄语气轻快的回道,同时俐落的替他扎好发髻,束上玉环。

  季长欢饶富兴致的抬眸睐向她。“娘子想通了什么?”

  “我想通了,不管相公是什么样的性子,都是我的相公,我既然嫁给了你,就是你的妻子,生当同衾,死亦同穴,不论富贵贫贱,我都愿与相公荣辱与共,不离不弃!”她说这番话时眸中光采灿亮,俏美的容颜格外动人。

  一报还一报,倘若有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都无法轻饶了,又有什么资格苛责他、要求他必须宽恕那些对不起他之人。

  听见她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为之动容,昨夜他也一宿未眠,怕她最终会对他失望,再也不愿将心交付。

  季长欢情难自禁的将她圈进怀抱里,俯首深深吻住她。

  他不再有所保留,将全部的感情倾注于这一吻中,回应她对他的情意,他敞开了紧闭多年的心门,让她走入他的心,从此在他的心版刻上欧水湄的名字。

  这一吻宛如烈火,惊醒了两人沉睡的愁望,让他们渴望与对方更贴近,偏偏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陶管事的声音——

  “时辰到了,大人再不上朝便要迟了。”

  季长欢不得不收敛起蠢动的欲望,不舍的放开她,柔声在她耳边道:“我上朝了。”

  “嗯。”欧水湄依依不舍的送他离开。

  待他走后,她捧着脸坐在椅子上,回味着与他相吻的情景,心头涨满浓烈的喜悦,方才她真切感受到他不再有所保留,将他的心完全托付给她。

  就像一个圆,原本只有她这一半,而今他亲手把另一半给补上了,成为一个圆满的圆。

  桃子成熟了,欧水湄忙着和下人一块摘采,有的腌起来,有的则酿成桃子酒,再有些送回敬王府,另外有些则分送给季家那些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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