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葛家铺子这边却是生意兴隆,原因无他,山上寺庙后边占了半面山坡的枫叶经过了早霜洗礼越发红艳。但凡有点儿闲情逸致的人都纷纷涌了上山,而仰靠在枫树下小酌一杯、
赋诗一首,这种雅事自然流行,于是葛家的躺椅和各色靠椅也就成了抢手之物。
遇到天气好的日子,往往不过辰时,葛家铺子前面摆放的桌椅用具就会租赁一空,看得对面的沈家眼红不已。
这日早起,葛家众人刚刚把昨晚收回的桌椅再次搬出来,还没等仔细擦抹,那沈东家就带了个小厮走了过来。
葛大壮最近接了一个活计,工钱很高,自然更忙碌,天色刚亮就进城去了,如今铺子里就剩迎春带着葛妮儿和铁柱媳妇在忙碌。
远远看见恶客上门,迎春也不愿理会,一边同走过的邻里打招呼,一边叫着铁柱媳妇打水送过来。
沈东家在一旁看了好半晌,不见迎春上前招呼就有些恼了,于是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会意,立刻尖声喊道:“呦,这都是些什么破桌椅啊,怪模怪样的。真坐上去,怕是立刻就散架了吧?”
有几个好看热闹的闲人,原本就瞄着这沈家主仆,一听这话头儿不对,立刻就凑到附近看热闹。
迎春扫了那小厮一眼,冷冷说道:“这位小哥儿怕是没用过我们家的椅子吧,我们葛家的椅子只要坐过的人都说好,至于说不好的那一定不是人!”
那小厮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迎春这话里的嘲讽之意,倒是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沈东家恼了,回手就赏了自家小厮一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么这么说话,就算葛家的桌椅再差,也没你一个奴才说话的分!”
迎春听得生气,开口就反驳,“呦,沈东家,您这是特意来砸我们葛家生意的吧,开口闭口都是差,都说上门是客,但您这样的客人,恕我们铺子太小,没有办法招待了。”
“你!”沈东家开口想骂人,但迎春又不是他家里的仆人,且不知铁柱媳妇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端了砧板和菜刀坐在门前剁白菜,雪亮的刀光晃得沈东家下意识就倒退了几步,末了涨红着脸又踹了小厮一脚,“等什么呢,还不带路。”
小厮很委屈,明明自家铺子就在对面,还用带什么路啊。但他也不敢反抗,只得摸着屁股委委屈屈地低了头带路。
沈老爷骂骂咧咧跟在他后边,一步一踹。
几个闲人看了,再次大笑。
迎春摇头叹气,看沈东家的脾气,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个善人,在他家做奴仆也不是个好差事啊。
想必那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也是这么想,回家之后说给婆娘和孩子听,婆娘又出去宣扬了几句。很快地,沈家门前更清净了,连原本抱着想要讨杂工做的人都跑得没了影子。
日子过成这样,差点儿就成了过街老鼠,沈东家鼻子都要歪了,免不了心里也就动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这时的迎春一家都还不知……
又过了好些天,葛大壮终于交了工,回来把钱袋子送给媳妇收好,抬眼见到儿子手里拿着一顶锦缎小软帽,样子很是别致,就笑问:“什么时候给宝哥儿做的帽子?”
迎春正在打水准备洗衣衫,闻言也没多想就顺口说道:“那缎子是上次吴公子给的谢礼,这几日风凉了,我就给宝哥儿做了帽子。”
葛大壮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头,末了也没有说话。
第二日早起,有个住在附近的匠人来铺子说起家里儿子要娶妻,托迎春一家张罗五桌酒席。迎春正笑着谈生意的时候,突然葛家村又有人来送信说葛老头又病倒了。
葛大壮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迎春也觉得公爹这病病得蹊跷,只有葛妮儿一个单纯的丫头,一定急得跳脚。
迎春见此也不好多说,赶紧拾掇东西让这兄妹俩回村去。
葛大壮眼见媳妇喊了铁柱媳妇帮忙抱着大宝,这才带着妹妹上了路。
没想到这次葛老头真的病了,咳嗽不停,脸色也烧得通红,躺在床上显得老了好几岁。
葛妮儿跪在床前就掉了眼泪,哭着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前几日我回来的时候二嫂还说您身子很好,怎么说病就病了?”
葛老头听了这番话,却是脸色更红了,扭头望向一旁的王氏,接着才含糊应道:“不小心吹了风,哪里想到就挺不住了。”
王氏眼见葛大壮脸色不好,就心虚地赶紧扯起了闺女骂道:“死丫头,你一走就是几个月不回来,这会儿知道孝顺了,先前做什么去了?”
葛妮儿很委屈,眼泪掉得更急,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却是突然走进来一个穿红挂绿、打扮极妖艳的小媳妇,开口就笑嘻嘻问道:“姨母,我听说大壮哥回来了,在哪里呢?”
说着话,她一双眼珠子把屋子里几人打量了一遍,最后死死黏在葛大壮身上不动了。
“呦,这就是大壮哥吧?”
那个小媳妇身子扭得厉害,好不容易走到葛大壮身边,双手还自动攀上了他的手臂,笑着又捏又揉,“姨母没有骗我,大壮哥身子真壮实。”
葛大壮看见这个女人笑起来时脸上擦抹的白粉厚得都往下落,觉得恶心不已,赶紧甩开她,避到了一旁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那个小媳妇好像有些委屈,正要说话的时候,王氏却是一把扯过她干笑道:“大壮,这是我娘家外甥女桃红,上个月刚死了男人,我怕她想不开就接来家里住几日。我听说你那铺子很忙,不如你走时就把她带去帮把手吧,若怕铺子生意她不懂,就是在后厨张罗个一日三顿饭也好啊。”
葛大壮和葛妮儿对视一眼,想起这个桃红一边炒菜蒸馒头一边往锅里“加料”的情景,就打了个哆嗦,转而用力摇头拒绝,“铺子里人手够用,不劳二娘费心了。”
王氏好不容易放下一次身段软语相求,没想到遭到这般拒绝,就冷了脸骂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好心好意给你们找个帮手,你们还不识抬举。我家桃红命苦啊,刚死了男人想找个容身之地,你们还不收留!”
命苦?葛大壮暗暗冷笑,谁家刚死了男人的寡妇穿红戴绿,不是天生痴傻,就是本性轻浮,水性杨花吧?而这王氏要把这样的外甥女塞进铺子,不必猜也知道她没安好心。
这般想着,他再看看床上装睡的老爹,心里更气了,伸手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到床上,就道:“爹,这些钱留给你抓药买吃食,我铺子里还忙,这就回去了。”说罢,他再不理众人,抬脚就出去了。
葛妮儿再笨也知道这时候留下就要被老娘迁怒了,于是匆匆嘱咐老爹好好养病,末了也跟着哥哥跑了。
留下王氏气得跳脚,想要追出去,又见外甥女一双眼睛如同钩子一样挂在钱袋子上,于是赶紧先捡了钱袋子藏到了柜子里,再出去时,葛大壮兄妹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第十四章 远房表妹要做妾(1)
葛妮儿小心翼翼地跟在哥哥身后,想要劝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好,正在犹豫的时候,就见唐招娣扛了一大捆玉米秸秆从村外进来。
她赶紧上前帮忙接了下来,问道:“二嫂,你怎么挺着肚子做这样的重活?”
唐招娣突然见到小姑和大伯也很是吃惊,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怯懦应道:“你二哥不在家,爹又病了,我找村里人要了些玉米秆,要不然冬天没柴烧,孩子生下来怕是要受冻。”
葛妮儿听了只能叹气,葛大壮也是皱了眉头,但是如今分了家,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葛大壮想了想就扭身进了旁边一座院子,那是他一个玩伴家里,日子过得殷实,家里还有驴车,是以他想要拜托对方帮着弟妹拉两趟玉米秆。
那个玩伴许久不见葛大壮,硬是拉着他不肯放手。葛大壮无奈地说起铺子忙碌,请他改日去铺子坐坐,一起喝酒,这才得以脱身。
唐招娣眼见有了驴车,自己就省了几日辛苦,很是欢喜感激,想了想后就把小姑扯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
葛妮儿听得暴跳如雷,但眼见有外人在场不好家丑外扬,只得死死忍了。
直到葛大壮带着妹妹要回城外铺子,隐隐听得她抽噎,才赶紧问道:“妮儿,怎么了?有话跟哥说啊。”
没想到葛妮儿听了反倒哭得更厉害,末了一脸愧疚地说道:“大哥,刚才那桃红表姊是娘……娘特意找来给你做妾的。我可没脸见嫂子了,她还忙着赚钱给我置办嫁妆呢,可是我娘居然……”
葛大壮闻言立时攥紧了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立时扭身回去杀了王氏。老爹无故病倒,恐怕没少了王氏做手脚。若不是他当机立断走出来,要是被缠得留在家里住一晚,说不定王氏就会撺掇那个女人爬上他的床。到时候他们夫妻间突然插进来一个妾,以迎春外柔内刚的脾气,绝对会同他和离,等着他的就是妻离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