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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飞,其实……你是师父在一间破庙外捡到的孩子。”

  “捡到?是我爹娘不小心把我弄丢了吗?那他们肯定很着急地想找我吧!”

  “唉……师父曾试着要帮你找到亲生爹娘,却没有任何的消息,也没听说哪户人家正在找孩子……”

  “……所以他们是故意把我丢掉的?他们不要我?我是个孤儿?”

  “也许你爹娘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不得不如此吧……”

  师父当年的那番话,对原以为自己也有爹娘疼爱的他不啻是当头棒喝的打击,所幸他自幼的个性就洒脱不羁,在失落了几日之后,他就彻底将这件事抛到脑后,继续和师父一面习武、一面开开心心地云游四海了。

  逍遥自在地当了二十多年的孤儿,这会儿师父却突然改口,说他其实并非亲生爹娘不详,这究竟怎么回事?

  雷东江望着他那一脸错愕的神情,忍不住又是一叹。

  “唉……这个秘密,我已经保守了二十多年,本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可是现在……却是非告诉你不可的时候了。”

  萨君飞皱起了眉头,思绪仍是一片混乱。

  他知道师父不是个会随便乱开玩笑的人,尤其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更不可能会信口开河,但……这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嗓音听起来显得有些紧绷。“那么……师父一直知道我亲生爹娘是什么人?”

  雷东江点了点头,眼底多了几分愧疚。

  “没错,我一直知道。”

  听见这个肯定的答案,萨君飞的喉头一紧,宛如有一只无形的手,正使劲地扼住他的咽喉。

  半晌后,他笑了。

  尽管笑声显得有些干哑,但他终究还是笑了,用他过去面对任何事情时一贯的潇洒态度,彷佛只要这么做,天大的事也能变得无足轻重似的。

  他耸了耸肩,用不甚在乎的语气说道:“无所谓,我并不在意,也不是很感兴趣,师父不必跟我说这些的。”

  没错,他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关于亲生爹娘的一切。

  既然二十多年前他们无情地抛下了他,那么如今他又何必在乎他们?早在当年他被遗弃的那一刻起,他们已与陌生人无异。

  “天色已逐渐暗了,咱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见他转身要走,雷东江开口道:“你亲爹已经死了。”

  萨君飞脚步一顿,挺直的身躯显得有些僵硬。

  雷东江叹道:“两个月前,他因病去世了。”

  萨君飞抿着唇,没有开口答腔,而雷东江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四周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最后一丝夕阳余晖没入山后,黑暗逐渐笼罩大地。萨君飞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半晌后,他才又再度开口,尽管语气没有什么强烈的起伏,但过度紧绷的嗓音却透露出他的刻意压抑。

  “他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差别?对我来说,他在今日之前从不曾存在过,往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明明不想在意的,可胸口却有股情绪在翻涌,话说到最后,不仅语气不自觉地上扬,就连拳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握了起来。

  “但,你爹在临终前留下了遗嘱,将所有的家产全给了你。”

  听见这番话,萨君飞再度笑了,这一回,笑声充满了讽刺。

  “他要给那是他的事,我又为什么要收下?”

  不论“那个人”的家产有多少,他都不在乎!他宁可继续当个爹娘不详的孤儿,也不想知道自己当年是如何被无情地遗弃!

  雷东江叹了口气,迈开步伐走近萨君飞,伸手轻按着爱徒的肩。

  “君飞,你先听我好好地说吧!”

  当肩头被师父一按,萨君飞的身躯微微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立刻咬牙压抑住胸口那股翻涌的情绪。

  他施展轻功,跃上一旁的大树,颀长的身躯随意地躺在粗壮的树枝上,那姿态瞧起来虽一如既往的潇洒,不同的是,此刻有一股比天色还要阴郁的气氛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雷东江望着徒儿的身影,心中有着无限的感慨。

  他知道突然之间被告知这么重大的事情,心里受到的冲击必然不小,但是这些话他还是必须说出来。

  “你爹名叫萨忠明,经营布疋买卖,是京城颇有名气的一个商贾,至于你娘……她并非是萨夫人吕丽萍,而是夫人的远房表妹李如儿。你娘出身低微,家境贫困,由于双亲皆亡,她便千里迢迢的到京城投靠远房表姊,因而认识了你爹。”

  萨忠明?李如儿?

  这两个陌生的名字宛如一根尖针,狠狠地刺进萨君飞的胸口,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

  他不吭声,继续沉默地听下去。

  “萨夫人是个性情泼辣又善妒的女子,即便李如儿是自己的远房表妹也不见容。她不许你爹纳侧室,就连没名没分地待在萨家也不容许。她将当时已怀了身孕的表妹赶出去,扬言若是你爹敢将她接回来,就要与他们玉石俱焚,将事情闹得京城人尽皆知,让你爹连生意都甭做了!你爹无奈之下,也只能暗中差人找了间小屋子安顿你娘。”

  哼!好个敢做不敢当,只担忧家中生意做不下去的自私家伙!萨君飞的黑眸燃起了火焰,在幽暗中灼灼发光。

  雷东江又继续说道:“不幸的是,你娘在分娩时因为失血过多去世了,碍于无法将你接回府里照顾,你爹在别无选择之下只好将你托给了我……这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了……”

  听完了这些话,萨君飞久久不语,过了许久才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师父和……‘那个人’是旧识?”他不愿说出“爹”这个字,在他的心里,那个当年遗弃他的男人根本配不上这个称谓。

  “是啊,我与你爹是至交好友。”雷东江说道。

  第1章(2)

  约莫三十年前,他有一次中了数名恶人的埋伏,身负重伤,差一点就命丧黄泉,所幸当时萨忠明正好经过,对他伸出了援手。

  基于这份情义,再加上两人气味相投,因而结为好友,因此,当萨忠明在别无他法之下将甫出世不久的孩子交托给他时,他便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

  过去二十三年来,他带着萨君飞云游四海,总不忘暗中差人捎讯息给萨忠明,因此萨忠明很清楚他们的行踪,更知道他们自从去年起便落脚于苏州。

  几天前,他收到萨忠明在临终前托一名忠仆捎来的信,那是萨忠明在生前拖着病体所写。

  信中,萨忠明表明自己病重,将撒手人寰,为了不增添好友的麻烦,命仆人在他去世两个月、丧事全办妥了之后,再将信件送交给他。

  除此之外,萨忠明还告知,已决定将偌大的家产全给予儿子萨君飞,而这也是雷东江为什么会在保守这个秘密二十多年之后,将一切全说出来的原因。

  “既然他当年作出那样的决定,如今又为何突然要将家产全给我?这不是太荒谬了吗?”萨君飞冷哼了声。

  雷东江轻叹地道:“你爹的心里其实一直对你很愧疚,他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实在太委屈你了,所以想要在临终前对你做一点弥补吧。”

  萨忠明偶尔捎来的信中,字里行间总是流露出浓浓的愧疚,因此他会在临终前作出这么重大的决定,雷东江的心里其实并不太讶异。

  愧疚?弥补?

  听见这几个字,萨君飞差点又忍不住讽刺地笑出声。

  “愧疚?过去这二十多年来,我可从来不曾感受到他的半点愧疚!”他毫不领情地哼道。“即便他的心里真的曾经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如今他作出这样的决定,无非也只是不想带着心里的罪恶感死去罢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让他自己的良心能够好过一些,我又为什么要接受?不论他的家产究竟有多少,我都没兴趣,他的钱,我一文也不要!”

  雷东江沉重地叹了口气,灰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虽能理解徒弟所受到的冲击以及涌上心头的愤慨,但也为逝去的好友感到无限哀伤。

  他语重心长地开口叹道:“君飞,无论如何,他总是你的亲生爹爹,即便只是当作听从师父的吩咐也好,你就随师父上京城一趟,至少……到他的坟前上一炷香吧!”

  萨君飞抿紧了唇,好半晌一个字也不说。

  要到“那个人”的坟前上香?

  光是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就让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抗拒,然而却又有股说不出的矛盾情绪涨满了胸口。

  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开口。

  “我知道了,就照师父的吩咐吧!”他的嗓音比天色还要阴郁低沉,就连自己也分不清此刻究竟是怎么样的复杂心情。

  萨君飞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之所以会答应上京城一趟,纯粹只是基于师父的吩咐,至于“那个人”的家产,他还是那句话——他一文钱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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