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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前?”陶凉玉一怔,她虽然不够聪明,但思及先前他严苛的要求她学习看帐,以及了解庄子里的各项买卖,还有他找来俞欢揭露李昭宜与宋忆辰图谋不轨的事,同时不停的告诫她世事无常、人心难测的话,她陡然间明白过来,他做的这一切全是为了她。

  他希望万一他不在了,她能不依靠他,而独自安好的活下去。

  醒悟了他这番的用心良苦,她埋在他怀里,泪涟涟的痛哭失声,泉涌而出的泪水很快将他的前襟哭湿了一片。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相公,你先前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

  妻子的泪不仅湿了他的衣襟,也浸痛了他的心。他想陪着她白首到老,他想伴着她朝朝暮暮,只要有机会活下去,不论要受什么苦,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撑过来。

  距离毒发之日只余最后三天,宋忆风找来了孟兆,请托他一件事。

  “孟兄,你我相交十数年,除了凉玉,你是我最信任之人,明日我即将接受陶大夫的治疗,这一去能不能活着出来犹未可知,故而有一件事我想拜托孟兄。”

  “庄主请说。”孟兆抱着剑看向他。

  “若是我有个万一,请你替我保护凉玉。”他神色郑重的请求。

  孟兆一口拒绝了他,“恕难从命,当年你救我时,我曾允诺过,只要你活着一日,我便替你效命一日,倘若你死了,这承诺也就结束了,届时我不会再留在乐云庄。”除了他,他不会再听命于任何人。

  宋忆风早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前生在他猝死后,孟兆便离开了,否则若有他在,凉玉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孟兄,只要你肯答应我,届时乐云庄旗下的买卖,粮行、茶行、布庄、油行,任由你选一项。”他提出交换条件。

  孟兆玩味的问:“若是我要粮行,你也舍得?”这粮行是乐云庄旗下最大的买卖,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收入。

  “只要能护得凉玉平安,我没什么舍不得的。我也不求太多,请孟兄看在我们相交一场的分上,只要你替我护持她五年,届时,粮行孟兄尽避取去,这件事我会留书交代方九和凉玉,以为凭证。”

  孟兆摇头叹道:“你真是个痴情种,为了这个妻子,这些日子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他这些日子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为陶凉玉所做的一切,佩服又感叹,换成是他绝做不到如此地步。

  “倘若往后你遇见了一个情之所钟之人,你便会明白我此刻的心境了。”说完,宋忆风朝他深深一揖,恳求道:“就当我求孟兄吧。”

  孟兆毕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宋忆风都这么折节相求了,他也狠不下心再拒绝,略一沉吟后,他开口道:“马场,我只要马场就够了。”

  闻言,宋忆风很意外,“孟兄该知道马场的规模不大,远远比不上粮行。”

  “那些买卖的事我也经营不来,能得几匹马闲着无事时来耍耍倒也不错。”

  “既如此,那么马场就给孟兄,这件事,我会立书交代凉玉。”此事谈定后,宋忆风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有孟兆保护凉玉,五年内凉玉的安全定然无虞,这五年的时间,在方九和马清其等人的辅佐下,应该也足够她掌握住乐云庄。

  第10章(2)

  一早,陶凉玉在吴管事与方九等人的陪伴下,送丈夫进入准备好的一间净室。

  为免他担心,陶凉玉不敢流露出心中的忧惧,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舍得放开。

  “相公,我在外头等你。”

  他深睇着她,将她的面容牢牢镌刻在心,朗笑着宽慰她,“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颔首,出去前,她朝陶时先躬身施了一礼,“陶大叔,我相公就有劳您了。”

  陶时先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夫人请出去吧。”

  她依依难舍的看向丈夫,在侍雨的搀扶下走了出去,一步三回头,直到净室的门被阖上,她才敢让悬在眼里的泪落下来。

  “夫人,庄主一定不会有事,您别着急。”侍雨劝道。

  “没错,陶大夫医术精湛,定能解了庄主身上的毒,夫人莫要太忧虑。”方九也跟着相劝。他是直到今早被召来庄子里,才得知自家庄主身中剧毒的事,惊讶之余,也豁然明白他先前为何那般急着想让夫人熟悉庄子里的买卖。

  吴天瞬也安慰了她几句。“夫人,您要相信庄主,他定能挺过去的。”

  对这些人好意的劝慰,陶凉玉轻点螓首,此时的她担忧得说不出话来。

  她寸步不离的守在净室前,痴痴的望着净室的门。

  她想起她先前曾作过的那个恶梦,梦里的他猝逝,他们就这样阴阳两隔,她害怕恶梦成真,恐惧得紧掐着双手,缩着肩膀颤抖着。

  孟兆抱着剑,倚着柱子守在门前,见状忍不住说了句,“夫人过于柔弱不够坚强,一直是让庄主最担心的。”

  他这话彷佛一根棒子,狠狠朝她敲来,陶凉玉紧咬着唇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比谁都比明白丈夫最牵挂的就是她了,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她不能再让他放心不下,遂强打起精神来。

  “我知道,我会坚强起来,我去看这个月的账册,这里就麻烦孟大哥看着。”

  孟兆看着她离去暗自点头,宋忆风先前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看来并没有白费心思,这位夫人确实有些长进了。

  白天陶凉玉处理庄子里的事,晚上就来净室前守着,为了避人耳目,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庄子里大部分的人皆不知这时宋忆风正徘徊在生死关头。

  短短两日的时间漫长得让陶凉玉觉得彷佛度过了无数的年头,她苦苦盼着那扇闭阖的门开启。

  第二日,眼看着红日即将西沉,而那扇门扉仍紧闭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

  侍雨担忧的扶住她,两眼也紧盯着前方那扇门,期盼着它快点开启。

  连孟兆此时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半晌后,嘎吱一声,门扉开启,陶时先缓缓的走了出来。

  “陶大叔,我相公怎么样了?”陶凉玉急切的上前询问。

  “他没事了,毒已解,人就在里头,晚点就会清醒。”望着女儿忧急的神色,陶时先嗓音嘶哑的说完,便径自往外走去,此刻所有的人都只关注着宋忆风,没人留意到他摇晃虚弱的身影。

  听见丈夫已无恙,陶凉玉心急的走进去,见到他躺在床榻上昏睡着,她快步走到床榻边,喜极而泣的抬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相公,陶大叔说你没事了,你中的毒已解了。”说着,她情难自禁的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口,呜呜咽咽的把这两天不敢流出的泪一股脑的哭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侍雨也在一旁抹着眼泪说道。

  孟兆抱着剑,嘴勾起了一抹笑,旋身踱了出去。

  啧,他的马场没了。

  当晚,宋忆风便苏醒过来,感觉胸口那纠缠着他,彷佛催命符般的疼痛,如今已然消失不再,让宋忆风明白他是真真切切的度过了这场死劫,笼罩在他心上数个月的忧虑至此消弭一空,他有种重获新生的喜悦,紧紧拥着妻子。

  “凉玉、凉玉,今生我们能够相守到白头了。”

  “嗯、嗯。”她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喜极而泣的靠在他怀里。

  待两人欣喜的心情平复下来后,她满怀感激的说道:“这一切都多亏了陶大叔,我们要好好谢谢他。”

  “他人呢?”他问。

  “他应是回房里休息了。”

  “明日我们亲自过去向他道谢。”若非他,今生他们两人已无缘再相见。

  然而休息一夜之后,两人去向陶时先答谢时,却已找不到他,只见桌上留下了一封书信。

  两人急忙拆信阅之,信中只简单的留下几句话——

  人生聚散如浮云,终有相别一日,勿念勿寻。

  看完信,陶凉玉备感不舍,“陶大叔他前后救了我们夫妻俩,这大恩都还没报答,他为何要这么匆促的不告而别?”

  宋忆风却有股不祥之感,想起先前他在为他疗毒前,所说的那番话——

  “忆风,我与妻子膝下唯有凉玉这个女儿,倘若此次成功祛除了你体内的毒素,盼你日后一心不改,好好待她。”

  说完之后,他为他扎了几支银针,令他整个人失去意识,是以他并不知道他究竟使用了何种方法,解了他身上的毒。

  只在昨夜醒来后,发现他胸膛上有道伤口,不过那伤口已敷了药、止了血。

  如今仔细回想他说那番话的情神,宋忆风觉得那宛如诀别之言,再联想起他先前将那些药方子交给凉玉之事,不由得心下暗惊。

  他不敢告诉妻子,暗中派人去寻找他。

  找了几日无果,他灵光一闪,想起了数日前,陶时先曾向他探询过他妻子埋骨之处,急忙派人去查看。

  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亡妻的长眠之地,陶时先倒卧在墓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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