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珊霎时怔住了,楚音若也不由停下脚步,她正迷惑,不知来者何人,对方却主动上前,盈盈而笑。
“姊姊终于回府了,”对方声音流转动听,宛若莺啼,“妹妹日间还跟王爷念叨,请他早点去接姊姊呢。”
妹妹?楚音若顿时恍悟——眼前的这位丽人便是薄色?呵呵,真是倾国倾城之色,取名“薄色”,实在是谦虚了。
“妹妹好久不见,”楚音若淡淡道,“有劳牵挂。”
“王爷进宫去了,”薄色道,“今晚是大年夜,宫里设宴,王爷大概过了子时才能回来。没能去接姊姊,姊姊不会怪王爷吧?”
这话倒似正妃宽慰妾室的口吻,真正的楚音若听了,会气得肺都炸了吧?但此刻的她却全无反应。
“怎么会呢?”她答,“大年夜宫里设宴是惯例,我也不是不知道。”
“王爷本来打算带我入宫的,”薄色再度笑道:“只是我近几日身子倦得很,王爷疼惜,吩咐我早些歇息,可惜我见不着宫里的场面了。”
一旁的红珊见了薄色本就气愤,此刻听了这话更是按捺不住,冷冷讽刺道:“依宫里的惯例,只有王妃才可入宫,岂是小小妾室可以取而代之的?”
“你说什么?”薄色横了红珊一眼,“主子在这里说话,岂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分?”
红珊欲再说些什么,但碍着楚音若,不敢再多语。
“姊姊,你不在的这半年,你身边的这些陪嫁丫头可着实不守规矩,”薄色道,“今日你回来了,难道不该管教管教?”
“我这丫头是心直口快了些,可她说的也没错,”楚音若无畏地道,“妾室是不可入宫的。”
“那么主子说话的时候,奴婢可以随便插嘴?”薄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猛地扬起手来,一个巴掌“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了红珊脸上。
红珊的身子顿时僵了,楚音若也不由吓了一跳,没料到薄色纤弱的外表下居然这般强悍。
“姊姊既然护短,妹妹就代姊姊执事,”薄色道:“以免这府里越发没了法度。”
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是护着红珊,跟薄色硬杠到底吗?但若不护着红珊,又怕了伤了属下的忠心。不论如何,她得表态。
“妹妹,”楚音若镇定道:“若真按规矩来办,妹妹自己也该罚。”
“我?”薄色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我怎么该罚?”
“妹妹的头上,用了凤饰,”楚音若道,“按例,须当朝一品以上命妇方可用得。”
她在水沁庵的这些日子,所修所学也并非全无用场,虽然对萧国的风俗民情还是知之甚少,但也说得出一个大概了。
薄色一愣,霎时无言以对。
“天不早了,妹妹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歇息。”知道薄色毕竟得宠,硬碰硬不太好,她也见好就收,见薄色失了面子就道:“我也要歇着了。”
薄色盯着她,彷佛细细打量了好半晌,方道:“姊姊在水沁庵修行的这半年,倒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了?”楚音若心尖隐约一颤,镇定问道:“哪里变了?”
“姊姊从前性子急躁得很,”薄色道,“断没有这般轻轻松松与我说话的时候。”
是吗?看来从前的楚音若脾气不太好,或许是因为太在乎端泊容,所以与情敌过招的时候沉不住气。
否则,她怎么会自杀?
“日后我一定会跟妹妹好好说话。”楚音若答道。
她懒得再与薄色纠缠,转身便往前走去,红珊紧步跟上,扔下薄色心有不甘地望着她的背影。
第一章 冒牌王妃(2)
“王妃今天真给奴婢长脸,”红珊在楚音若耳畔悄声笑道,“不给那贱人一点颜色瞧瞧,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从前……”楚音若斟酌地道:“我也是太过与她计较了。”
“是啊,是啊,王妃从前跟她多说几句话,就会气得直掉眼泪。方才奴婢好生担忧,生怕王妃又会伤怀。”
另一个楚音若还真是没用呢,动不动就被气哭?不过现在好了,她来了,从小她的性格就像男生,一向只有别人栽在她手里的道理,她哪里会吃半点亏!
前面东边一处院落,想必便是她的住所了,因为看上去比府中别处华美一些。毕竟她是当朝太师之女,就算端泊容再不宠爱她,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奴婢已经将里里外外彻底打扫过了,”红珊引着她进了厢房,兴高采烈地解释,“还用艾叶水将地板啊桌椅全部擦了一遍,去去晦气。”
楚音若看着自己从前的寝房,倒还真是一派名媛风,想来,她从前的日子也是过得不错的,除了爱情不太如意。
“红珊,你方才说双宁病着?”楚音若落了坐,喝了一口热茶,问:“蓝绣和采菊,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妃去了水沁庵没多久,薄色那个贱人就处处刁难我们,”红珊气愤地道,“采菊最没义气,悄悄跑了,据说是回乡了。蓝绣从前就有个相好,求了王爷让她出阁,王爷便准了。双宁打小身体就不好,心中牵挂王妃,又受不了薄色的气,便一直病着。好在王爷说了,不必双宁当什么差事,养着便好。”
“难为你了,一直独撑着。”楚音若望着红珊,微微一笑。
“奴婢若倒下,王妃回来,这屋里就再没人可用了,奴婢也只能强撑着。”
“其实该接你一同去庵里的,”楚音若心下有些疑问,“我在庵里,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
“是啊,王妃当初就不该抛下我们,”红珊忽然吸了吸鼻子,委屈落泪,“奴婢也早想去庵里伺候,可管事说,王妃不让。”
她不让?另一个楚音若到底是怎么想的?宁可在尼姑庵里独伴孤灯,也不要一个帮手?
楚音若想了想,忽然明白了。是了,另一个楚音若当时灰心绝望,一心求死,所以,丫鬟什么的也没必要了。
“王妃要等王爷回府吗?”红珊问道,“不如奴婢替你更衣梳洗,好好打扮一番吧。”
“不必了,他子时才回来,那时我也倦了。”楚音若拒绝,“明儿再见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端泊容对他的王妃肯定没有什么真感情,否则不会这么迟才接她回来……不过,她是无所谓。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红珊,”楚音若这才忆起,“王爷的画像,给我取一幅来,我想瞧瞧。”
她连他的面都还没见过,明儿真碰上了,岂不是对面不相识,要露馅?
“王妃心里还是念着王爷的……”红珊感慨,“奴婢就知道。”
说着,红珊打开最靠近床榻的一方立柜,却见里面满满全是画卷。
“王妃想看哪一幅呢?”红珊道,“是临去水沁庵之前,最后画的那幅吗?”
什么?这柜中的画卷,全是原本的楚音若所画?全是端泊容的画像吗?
楚音若不由震惊,起身上前,打开一幅卷轴,借着灯光一览。她虽非行家,但从前在工作的拍卖行里,也曾见过不少古画,这等染彩的工笔肖像,想来是最费心力的。可她不得不说,从前的楚音若画艺真好,虽不及西洋油画那般传神,但人物的形容神采,已跃然纸上。
看了这画,明日遇上端泊容,断不会认错。
从前的楚音若,是真的很爱端泊容吧?她还以为,古代夫妻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双方捆绑在一起,所以不得不爱。现在看来,她的见识还是浅薄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微妙的感觉,本来她只想借着陵信王府寻一条回家的路,但现在,彷佛有什么责任落在她的肩上,她不能让那个痴情的女子白白死去,至少,要替故去的她好好出一口气。
毕竟是平行空间的自己,她不忍自己受到这样的委屈。至少,她要让端泊容明白,是他负了她,要让他明白,曾经她的痴情与苦楚。
就算他不动容,也不能完全不知晓。
这一夜睡得并不宁静,楚音若在迷迷糊糊之间,作了许多迷离的梦,大概天刚亮的时候,她便醒了。
院中种有梅花,如同在水沁庵里一般,每天清晨闻着梅花的香气醒来,应该最是惬意的,然而,此刻,她却嗅到了一股线香的气味。
楚音若最讨厌线香的味道,在水沁庵住了这半年,天天闻着,觉得肺里都满是烟了,不料来到这陵信王府,还得受同样的罪。
可是,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她屋里肯定不曾燃香,外面的气味怎么会钻进这深宅大院?
楚音若心下有一丝好奇,当下披起雪氅,推门望去。
守夜的婆子已经睡去,丫鬟们还尚未醒来,院中落了一地雪粒子,晨光曚昽微亮,然而,却有一个男子立在院中,手持线香,对着梅树颔首而拜。
楚音若吓了一跳,只觉得这画面十分怪异,也不知这是人是鬼,是魅是妖。这男子一袭天青色的斗篷,身形高挺,黑发束顶,戴着玉冠,晨光照在他四周,如流萤沾襟,他的身子抹了光华一般,有种说不出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