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杨柳儿身形矮小,这会倒是正好顶在连君轩的肩窝之下,一手扶着他的后背,一手抓着他的手臂,略显吃力地带他下山。而连君轩到底有武艺在身,虽然全身麻木,腿脚却能勉强挪动,杨柳儿又分了他的大半体重,所以这一大段迂回的山路,两人走起来倒也不算艰难。
杨柳儿前世受的是开放教育,男女大防在她心里的界限比这个时空要宽的多,因此她并不觉得这样扶着一个男子有什么不妥,毕竟她是在救人。
但连君轩却是不同,平生第一次同女子如此贴近,近得甚至他只要眼睛一转就能看到她微红的脸颊,浅浅的酒窝,挺翘的鼻子,长长的睫毛,红润的小嘴……
“咳咳!”他慌乱的咳了几声,赶紧找个话岔开心思,“你不是在街上卖汽水吗,怎么跑到山里来了?”
杨柳儿顺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听他问起,想起她夭折的财路也是懊恼,抱怨道:“汽水早就不卖了,城里有家叫云中仙的酒楼把汽水方子琢磨透了。人家的汽水里放的都是甜瓜,我家哪里争得过啊。”
“咳咳,咳咳。”连君轩闻言却是咳得更厉害了,那云中仙可是连家的产业,他平日也没在意过,哪里知道酒楼居然抢了杨家的财路,当下真是尴尬得可以,瞧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略带心虚地试探问道:“呃,那你以后还想做什么?”
“当然是上山挖药了!”杨柳儿晃晃身后箩筐里的几根黄芪,欢喜道:“这山里少有人来,好药材很多呢。”
“不成!”听她说起,连君轩这才惊觉他忽略了一件大事,“你怎么找到坟地的,谁带你上山的?”
杨柳儿听他口气转硬,就有些恼了,应道:“你是不是太霸道了,又不是你家的山,我上来挖药到底碍着你什么了?”
连君轩不好说出实情,只得忍下烦躁,耐着性子又道:“这山上蛇虫野兽太多,你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了。”
杨柳儿疑惑的扫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我可以让我阿爹来啊,谁说我一定要自己冒险。本来我今日只打算在山脚转转的,后来是小狐狸引着我找金钱松,这才爬那么高的。”
一听到这话,连君轩狠狠的回身瞪了山林一眼,恨不得扒了小狐狸的皮。他在心里迅速琢磨了一会,怎么也不好把杨柳儿杀了灭口,只得正色嘱咐道:“你以后要上山也成,但是要记得,绝对不能把上山路径告诉外人,否则小心有杀身之祸。”
杨柳儿还想反驳两句,但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成片的墓群,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嘴里也麻利的应了下来,“我知道了,这样吃独食的好事本来就不能告诉外人。”
听到她这么说,连君轩勉强放了心。
许是吵嘴之后都有些尴尬,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山脚,隐隐可以听到柳树沟里的鸡鸣狗叫。
连君轩想了想就道:“你把我放在这里吧。”
杨柳儿扫了一眼空无人影的山林,有些不放心,“你在这里怎么回城里?不如去我家歇一歇,请我阿爹跑一趟城里送信吧。”
连君轩听得心头微微一暖,但依旧摇头拒绝,“不必,你赶紧回家吧,我自有办法。”
杨柳儿疑惑的扫了他一眼,都说上杆子不是买卖,人家不乐意,她也不好坚持,就点点头,整了整肩上的箩筐赶紧往家里赶了。
连君轩眼见杨柳儿有些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树影间,忽然有种失落无依之感,愣了好半晌才抓起胸前的一个骨哨吹了起来。
没一会功夫,一脸急色的连强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乍见自家少爷依靠在枯树下很是吃惊。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伤到了?”
连君轩怎会再把丢脸之事宣扬一遍,只吩咐他背自己下山,坐车回城,正要下山,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又嘱咐了连强几句,连强听得一头雾水,但依旧答应了下来……
杨柳儿紧赶慢赶的回到自家,果然如她预料一般,家里早就乱了套。
远远瞧着,就见杨杏儿蹲在院门口,哭得眼睛都红了,桃花正好声安慰,偶然抬头正巧见到杨柳儿走过来,惊喜喊道:“杏儿,你快看啊,柳丫头回来了。”
杨杏儿闻言,立时就跳了起来,见得自家小妹笑嘻嘻的讨好模样,她又是气恼又是欢喜,抬手朝着小妹后背就给了两巴掌。
“你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阿爹急得都去村里找人寻你了!”
杨柳儿嘿嘿笑着不敢应声,毕竟还有桃花这个外人在跟前呢。
好在桃花是个热心肠,见得杨柳儿回来就笑道:“你们姊妹俩进屋说话吧,我去找杨大叔回来,大伙怕是还没出发呢。”
杨杏儿赶紧谢过她,末了紧紧拉着杨柳儿就往院里走。
杨柳儿进了窑洞,献宝一样把箩筐里的黄芪拿了出来,得意道:“阿姊,你看我在山上挖到的药材,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
杨杏儿气愤的在她额头狠狠敲了一记,骂道:“你这个财迷,让我骂你什么好!你到底哪里来的胆子,你是不是真上迷雾山了?”
“嘿嘿。”杨柳儿讨好的抱着姊姊的胳膊,应道:“阿姊,那山上根本没有你说的可怕。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杨杏儿刚要应声,杨山却是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许是走得急了,他额头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乍见以为走丢的小女儿就在眼前,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末了却是怒火中烧,喝斥一声,“杨柳儿,你给我跪下!”
杨柳儿刚想上前抱着父亲撒娇,指望像以前犯错一样糊弄过去,没想到父亲这次真是气狠了,她赶紧跪倒,双手好似无意的放在膝盖上,露出手背上一道道红通通的刮痕。
要知道,上山这半日虽然没碰到野兽毒蛇,但荆棘树枝却不少,下山时候还扶着连君轩那个累赘,多少也让她吃了些苦头。
果然,杨山的目光一扫过那些小伤口,心疼得差点功亏一篑,但转瞬想起这个小女儿的大胆,又勉强硬了心肠,喝骂道:“不同家里说一声就随便跑出去,你知道错了吗?”
“我知错了,阿爹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让阿爹担心了。”杨柳儿耷拉着脑袋,尽量装做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惜偷偷吐出的小舌头又出卖了她的真心。
杨杏儿在一旁看得气恼,又不敢揭穿她,就怕万一父亲真的动了藤鞭,到时她可劝不住。
就见杨山数落几句就停了口,末了才道:“这次就罢了,下次再上山就直接把你锁在窑洞里,不许你踏出一步。”
“不要啊,阿爹,你听我说。”杨柳儿刚要起身,听到这话赶紧又过去抱住父亲的大腿,小嘴简洁明快地把上山所遇之事都说了一遍,当然顺路救了连君轩又扶着他下山之事,她聪明的只字未提。
语毕,杨柳儿又道:“小红狐狸特意给我引路,我上去的顺利,下来的也容易,保管不会迷路。阿爹若是不信,哪日随我一同去试试就知道了。”
听了这段奇遇,杨山没有探看那箩筐的药材,反倒翻来覆去询问墓群的方位,显然也发现其中蹊跷之处,他最后皱着眉头下了决定,“明日一早,我同你一起上山。”说罢,又吩咐杨杏儿,“准备一些纸钱元宝和供品。”
杨杏儿不知父亲为何如此安排,却赶紧应了下来,又给小妹使了个眼色,杨柳儿会意,立刻就说伤口疼,杨山果然心疼了,赶紧撵她回房擦药。
折腾了大半日,杨柳儿实在是倦了,就着杨杏儿的数落吃了一碗手擀面就要昏昏睡去,不想这时候家里却是来了外人。
一个穿着蓝衣、戴着小帽,打扮的很是利落的年轻男子推开了杨家的院门,和和气气的同正在院子里洗碗的杨杏儿打了招呼。
杨杏儿赶紧把他迎进来,又喊了父亲出来待客。
杨柳儿好奇,见状也不愿睡了,极力撑着眼皮坐在屋角听个原由,结果这一听却是喜出望外。
原来这人是城里安和堂的药材采买管事,姓魏名春。因为药堂里急缺年分高的黄芪配药,偏偏店里的年分不足,无可奈何之下就在周围几村转悠,看看能不能找到好货色。
这真是瞌睡的时候天上落枕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别说杨柳儿欢喜,就是杨山和杨杏儿也忍不住感慨杨柳儿的好运气。
魏春不过二十岁年纪,许是常年在外走动,风吹日晒,脸色有些黑红,行事大方,眼神也清透,他也是个聪明的,一见杨家人这般神色就笑道:“难道我今日真是来对了,大叔家里真有我苦寻不到的好药不成?”
杨山点头,无奈笑道:“不瞒魏兄弟,我家小丫头贪玩,今日当真在山上得了几根黄芪。不如拿来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