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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她躲着聂行俨,天天往外头窜跶,不仅代干爹、干娘拜访了常与天养牧场互通消息的风云客栈,与客栈年轻东家和老掌柜相谈甚欢,帝京的大街小巷亦是快被她摸到烂熟。

  后来才知聂行俨也是大忙,一样天天往外头奔,且较她更早出门,更晚回府。

  也许……真忙着求娶公主。

  这事是得请个有分量且相宜的人往宫里传消息,需先求皇帝老儿同意才行,怎么也得费一番迂回曲折的功夫。

  他这位大将军王爷兼未来的天朝驸马若走不开,她自可单独上路。

  呼……沉沉吐出口气,察觉心中那股涩然如熔岩火浆淌流开来,胸中既麻又烫,令她直想蜷缩身子抵挡。

  真的,不应该这样。

  她对他的依恋和喜爱是她自身的事,毫无矜持、没脸没皮蹭上,图的就是自个儿痛快,从来也没想与他能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今是重遇了,心里残余的一点星火活起,渐渐作起过往的梦,然后是过往的那些温情旧梦让她留恋起如今的他……如今这样的一个男子,顶天立地、严峻刚毅,仍然啊仍然,令她非常喜欢、喜欢非常。

  所以要学着收手了。

  缠着他闹腾这么久,亲也亲过,摸也摸了,还蹭了他不少豆腐,像也足够……

  噢,不对!欸欸,其实下手该再狠些,该把干娘特制的迷药使上,迷他个昏天黑地、不省人事,好方便她拖他上榻再大肆挞伐!

  这样便决定收手,哎呀呀,亏了啊!

  胡乱想着,她笑着往脸上抹了几把,下意识摇了摇头,似还无法下定决心收手,然很快又用力点点头,给自个儿定念……眼角有些不中用地泛潮,她反手掠过,抹掉那模糊湿意。

  既欲启程返回北境,怎么也得先跟主人家知会一声,好好道谢辞别。

  询问了下人,知他今日在府尚未出门,她赶往他的主院,想着先告知过他之后,也好再跟老王妃郑重拜别。

  甫踏进主院便觉古怪,寻常负责洒扫的仆役竟一个也没见着,而府里的大总管赵大管事却独自一个守在通往主院正厅的月洞门外,一张黝黑老脸东张西望,生怕有谁突然出现似。

  她没惊动谁,踩脚使了记轻身功夫,避开赵大管事,翻墙进到主院厅堂。

  半身藏在廊柱后往厅里一看,看得她胸口瞬间涩麻,如释重负中却又绷得至极难受,整个交相攻讦、乱七八糟的矛与盾。

  原来啊……是与公主幽会……

  摆设简朴大气、具武将风骨的厅堂内,一朵皇室娇花身罩灰扑扑的斗篷披风,此时兜帽已往颈后拨下,玉颜露出,可怜带泪,哭得教人如此心痛。

  瞧那身朴素不起眼的打扮,明摆着是瞒着众人,暗渡到王府来的。

  不管了不管了,管人家公主是明着来还是暗着来,她总归瞅着心痛,却也无比心焦……欸,聂行俨这呆头鹅,竟不晓得要好好安抚姑娘家,只负手一旁冷冷瞅着,面上犹罩寒霜……

  无人相帮怎成?

  他这三拳揍不出个闷屁来的臭模样,能尚公主进王府才怪!

  揉揉被一股无形之气胀到发痛的胸口,她深深呼吸,齿关与颊内咬得生疼,直到欲冲出去帮忙缓颊的此际才惊觉自个儿咬伤自个儿。

  她咽下口中漫开的血味,一脚才要踏出。

  厅内,偷偷来访的绯云公主勉强止住泪,哑声接续着道——

  “……其实几日前在乾和门外的宫墙下,本宫是想跟王爷谈谈的,但当时时机不好,所以今日才……总之,那一小批人马便是陀离王廷遣来的暗使,中枢大臣们手握父皇密旨,私下安排人前去接待,前两日父皇已召见过陀离使者,对方说,之前北境飞泉关一战,全属国中东迦部揣摩上意、自作主张,并非龙瑶摄政公主的本意。又说……说龙瑶公主为修两国之好,令双方边境百姓得以安生,此次遣密使入帝京,为的就是想代陀离国大王求娶天朝公主,所以特来请意,求天朝圣君首肯。”

  聂行俨淡拧剑眉,面上并无讶然之色。

  这些天他几番明察暗探,京中几路的消息来源亦报来实情——

  陀离遣使密访,一为撇清此次兴兵突袭飞泉关之责,二便如绯云公主今日所言,是为两国联姻而来。

  龙瑶公主居摄政之位多年,国中无王,如今突然冒出一位大王,一开始实令人摸不清头绪,但深入再探,真相惊人,亦不得不服对方隐忍深藏的功夫。

  未料这位陀离大王竟是……

  第10章(2)

  绯云公主又道:“父皇不令王爷提前知闻,是觉王爷定然不容陀离密使所请,王爷年少便在军中经略,权掌北境,陀离为天朝边境大患,与敌结好,君子不为,所以……所以本宫……我……”

  帝王之意,聂行俨并非不知,他未对此事多置一词,仅淡淡问——

  “公主殿下瞒众人耳目溜出宫墙,密访北定王府,是为何事?”

  他淡定神态令她微微怔忡,片刻才蹭出声音。“……王爷可知,养在内廷的皇家女儿们有几人?”

  见他眉间疑惑,亦知这等事他从未关心,蔺绯云遂自问自答——

  “我行十,前头几位姊姊除七姊姊几年前请得旨意,在宫中带发修行外,全都招了驸马,赐公主府第搬出宫外了,如今内廷里的公主尚有六位,但十一妹妹今年才十三足岁,其他几个自然年岁更小……太子哥哥那日说我是病急乱投医,下场怕是更惨,我、我不是的,我想求王爷援手……若然父皇允陀离使者之请,令天朝公主出嫁,那、那嫁给那个死而复生的达赤王乌克鄯为妻之人定然是我,毕竟公主们只我一个在适婚之龄……”

  见公主两眼又汪汪,聂行俨头皮有些发麻,岂料廊下一道黑影倏动,他飞快一步向前,以身挡住蔺绯云。

  “谁?!”口中低喝甫出,已看清那人。

  夏舒阳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她从柱后踏出,先杵着不动,神情恍惚不知想什么,复又往前踏出一步。

  她背对天光,前半身陷于阴暗,眸底却有点点碎光,似惊似怔,似泪似疑。口中腥甜味甚浓,是自个儿咬破的伤口又渗血,她吞咽着,直勾勾看他。

  一个在门外廊下,一个在门内厅堂上,仅隔着几步之遥,一双淬满碎散光点的眼睛将他看得瞬也不瞬、眨亦未眨。

  “达赤王乌……乌克鄯……陀离十三王子……死而复生?他死了……明明杀死了……死而复生?”气息仿佛接续不上,吐出口的每字皆费力。

  见聂行俨面色森凝,抿唇绷颚,她便也知道答案了。

  她摇摇头,突然低笑两声。“俨帅已然查得消息,看样子早就知情了……却不打算告诉我吗?”

  “此事晚些再说,我并非有意相瞒,而是……丽扬!”扬声厉唤也难留人,何况这姑娘从未惧过他的气势。

  待他飞奔跨出廊外,也仅来得及瞥见她轻身飞腾、翻墙离去的背影罢了。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欲追不能追,他厅里还有一个偷溜出宫的公主哭得泪涟涟。

  从北定王府的马厩骑走自个儿的白鬃黑马,夏舒阳一路赶往风云客栈。

  之前一块儿喝酒谈聊时,老掌柜就曾提及那一小队进京的人马,说对方私下谈话曾用陀离土语,来头最好再查个清楚。

  她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却不知是为求亲而来的陀离国使臣。

  为达赤王……求亲……

  胸臆间尽是荒谬笑气,扑腾迭宕,像没仔细压抑便要整团爆开。

  她得稳住,必须稳住。

  脑子得清清明明,不能笑不能乱,方知下一步该如何。

  然一赶至风云客栈,老掌柜见到她竟抢先道:“大阳姑娘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啊!有人急着见你,快随老朽来!”

  一闪进客栈后院的隐密厢房,室中血腥气甚浓,榻上之人显然伤得不轻。

  “津津!”夏舒阳一瞧清卧榻上的伤患是何人后,未想已大步奔近。

  梁津津一张脸惨白无血色,朝她虚弱勾笑。

  老掌柜道:“梁姑娘遭陀离隐卫一路追杀,昨夜费了番劲儿才终于避进咱们风云客栈。梁姑娘受了多处刀伤,失血甚多,所幸底子好、根基厚,东家替姑娘诊过脉亦开了药,说是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彼此皆为江湖知交,夏舒阳仍谢过再谢,老掌柜忙挥挥手又道——

  “梁姑娘在陀离国查到不少事儿,有件事她定要当面说与你知。咱这儿隐密安全,你俩尽可好好说话,不怕隔墙有耳。”

  老掌柜一离开,梁津津立刻抓住她的手,略吃力出声——

  “达赤王乌克鄯未死。”

  “我知道。”她低语,感觉嘴角一直想往上翘,她再次按捺,而心绪太多太杂,她试图缕清,脑子动得慢些,话也说得慢了。“……刚刚才知的。我只是……没想明白,没明白他怎么……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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