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这儿?这儿不用你了,你可以回房安置了。”伊冬一看到赵平澜就哀怨,不过去厨房混个几日,她在小姐身边的位置就教他占了,这还不够,又弄了一个爱撒娇的小盟友……一想到小小,她更呕,它简直成了张家二小姐!
“可以请你出去吗?我想跟小姐说几句话。”赵平澜的口气根本不容置疑。
伊冬张开嘴巴又阖上,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听命于他,可是在他面前,她就不自觉的变得很小很小,甚至比那只只会撒娇卖乖的小小还小……出身不同,说话的气势就是不一样。
伊冬蔫蔫的往外移动脚步,不过,她终究记得贴身丫鬟的身分,丢了一句话给赵平澜。
“我就在门外,小姐有事再唤我。”
之后赵平澜倒了一杯热茶给张水薇。“小姐不是说了,你只想在能力范围内做能做的事吗?”
是啊,她真的认为尽自己的本分,做自己该做的事,这就够了,可是验尸之后,她觉得体内有一股火在烧着,她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不能就此停住。
验尸之前,她并未想过推翻其他仵作验尸结果,不过,尸体不同时间表现出来的伤痕是不一样,也许,开始不曾暴露的伤口,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显现出来,因此她特意查看尸体颈部,果然有个淡淡瘀痕,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被混作尸斑。经过解剖,舌骨附近的肌肉上有少量出血,不过并未出现舌骨断裂情况,可见凶手施力的程度不至于将她扼死。
更深一步解剖查证,可以推测秦夫人生前仅仅被拿住颈部,而此举可能是为了让她吸入迷药晕过去,也难怪秦夫人死于悬梁,身上却未见悬梁自尽应该有的挣扎,可惜,自己无法藉着尸体呈现出来的情况证实自己的推论。
秦家上上下下皆言秦夫人前些日子一直很不安,老是说见到鬼,而那些鬼的模样正符合先前看似被凌虐致死的妓人,因此众人理所当然认为她乃受不了良心谴责上吊自尽,可是,姜家坚持姜家的女儿不会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更不可能畏罪自尽,要求重新验尸。刘刺史不得已请张水薇过来验尸,因为她曾经帮秦夫人看病,姜家的人必然相信她验尸的结果。
半晌,张水薇缓缓喝了一口茶,轻吐了一口气,道:“刘刺史根本不想破案,不过是想藉着我让姜家闭上嘴巴。”
“刘刺史是当官的。”赵平澜淡淡说道。
“我知道他的考虑,可是,他怎能试也不试一下?也许,此事并没有牵扯到他不能得罪的人。”
“无论此事是否牵扯到他不能得罪的人,他都最好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这是为何?”张水薇不解。
“有时候知道太多了并非好事,尤其关系到那些可以左右朝堂的权贵,刘刺史深谙此理,因此不想知道太多了。”一个人可以掌握他人更多秘密,当然是好事,但是没有相对的权力和地位保有这些秘密,这些秘密只会将你变成他人的祸患,将你陷入险境。
刘刺史不是出身寒门,没有只身一人可以豁出去的耿直,也没有足以为挡在他前面的大家族,刘刺史不得不到此为止。
细细品味,张水薇也明白了。师傅总是提醒她,验尸只是为了帮助她更了解人的身体,不是为了让她成为正义之士,判定谁是谁非,可是,一想到秦夫人委曲求全过日子,却连个活命的机会都没有,她不由得想起自个儿的遭遇,那股切身之痛如火烧着她的心。“若害死她的人是她的夫君呢?”
赵平澜显然很惊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她索性挑明。“将她吊在白绫上的人一定是她的夫君。”
他知道她不会随意指控,但是真的想不明白。“小姐为何如此断言?”
“我并非无中生有,秦老爷有个宠妾,出生青楼,秦老爷曾经向她许诺,只要秦夫人病死了,秦老爷就会将她扶正。”张水薇轻声说道。
“小姐从哪儿听来的?”
“秦夫人曾是我的病人,是她身边的丫鬟无意间透露出来的。”
“若你所言属实,那位宠妾杀害秦夫人的可能性更大,不是吗?”
“若没有当家当靠山,一个小妾如何杀害主母?秦夫人再不受夫君宠爱,仍主持中馈,还掌握着后院丫鬟婆子的生杀大权,丫鬟婆子大部分都是忠心于她,一个小妾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吊在白绫上。还有,秦夫人说见到鬼,必是真的见到了,不过,是人装出来的,而谁有本事在后院装神弄鬼?若非当家的,只怕无法导出动静如此之大,却不在下人之间引起骚动的戏码。”
赵平澜同意她的看法,可是不能附和她。“这都只是小姐的猜测。”
顿了一下,张水薇还是无法克制心里的执念。“这事不是不能查。”
“可以,不过,小姐如何查?”
一盆冷水就这么泼过来,张水薇瞬间蔫了。是啊,想查,至少也要秦家的人愿意配合,而她只怕连秦家的门都进不去。
“小姐生性善良,见不义之事,无法视而不见,可是,若一味只想成就小姐的善良和正义,致使自身落入险境,拖累家人,难道小姐就乐意见到吗?”
张水薇闷闷不乐走到椅子坐下,放下手上的杯子。
“我还记得小姐说过,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是老惦记着不如意的事,日子如何过下去?”
张水薇很委屈的瞥了他一眼。“你真行,拿我的话堵我的口。”
“这是道理,我听了很受用,小姐不正是因为如此送给我吗?”
张水薇瞪着他半晌,自言自语的嘀咕,“被骗了,还以为不喜欢说话,没想到竟是个辩才无碍的。”
“多谢小姐夸奖。”他并非吝于言词之人,但也不是擅长言词之人,更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这都是他人做的事,可是遇见她之后,他不自觉话多了,甚至费心的想让她开心……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吗?不是,单单因为她——一个值得教人用心对待的女子。
“道理人人皆懂,可是世人往往看不透,这是因为每个人都有无法割舍的执念,也许是贪,也许单单只是一种念想。”
“小姐聪慧过人,必能看透。”
她真能看透吗?张水薇不再纠缠此事,唤了一声伊冬,让伙计备热水沐浴,赵平澜当然不好继续守在一旁,告退回了自个儿的厢房。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秦夫人的死触动张水薇对不公不义的无奈,那种无力感让她想对天怒吼,而赵平澜却老想着张水薇对此事的纠结,这是为何?
第四章 雪夜的温暖(1)
虽然阻止张水薇揪着秦夫人的案子不放,赵平澜却指示李炎赫暗中调查此事,三日后,李炎赫就送来消息了。
“秦府果然如张大夫所言,秦老爷前年纳了一个小妾媛娘,是应州城最大妓馆彩颜馆的乐妓,卖艺不卖身。媛娘容貌并非绝艳,但是很有手段,更是一个很有生意头脑的女子,这也是秦老爷宠爱她的主要原因,秦老爷还当着众人面前感慨已经有正妻了,要不,他的正妻非她莫属。”李炎赫说道。
赵平澜冷冷一笑。“这不是暗示说,正妻若死了,就会将小妾扶正吗?”即使秦夫人的死并非秦老爷出手设计,也是他促成的。
“秦夫人去年生下儿子,身子大受亏损,大夫都说活不了多久,府里的丫鬟婆子担心媛娘被扶正,纷纷投靠媛娘,没想到后来秦夫人接受张大夫的医治,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身子越来越好。”
“可想而知,她会有多么不甘心,眼看就要扶正了。”
“在那之后,媛娘更是积极的在府里收买人心,秦老爷甚至以秦夫人要照顾孩子为由,让秦夫人交出一半的管家权。”
赵平澜微蹙着眉。“秦老爷这是宠妾灭妻,难道不怕遭人非议?”
“商人不在意这种名声。”李炎赫答道。
赵平澜与张水薇看法不同,他觉得媛娘行凶的可能性更高,而秦老爷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放任她杀害正妻,可是,他想不明白。“若是媛娘设计害死秦夫人,为何要兜上一大圈?弄死了好几个妓人,若是她在其中不小心露了馅,她对秦夫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郎先生认为几个妓人的死与秦夫人无关,不过是巧妙将两者结合在一起。”
“这么说,杀害妓人另有原因,是吗?”
李炎赫点头道:“我们发现媛娘与几位妓人相识,且媛娘有一间胭脂水粉的铺子,专门供应应州城的妓人。”
赵平澜略一思忖。“这其中有利益之争?”
“这一点还查不出来,可是郎先生认为,这几个妓人皆是妓馆的花魁,她们肯定给媛娘带来不少生意,媛娘总要给她们一些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