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前,世子爷就应该死在京城西市场的刑台上,为何出现在此?”张德一已经恢复平静,教人看不出他的心情起伏。
“皇上恨我,栽赃我通敌叛国,可是,与其杀了我,他更乐于折磨我,看我生不如死。上了西市场刑台的人都套上黑布,数目对了就好了,再说了,随便往乱葬岗一丢,谁会费心确认我是否在其中。”这正是李炎赫他们最难得的地方,坚持从百余口的尸首当中找到他,那需要极其坚定的意志。
“皇上何以恨世子爷恨到要毁了整个成国公府?”皇上忌惮他手上的兵权,想要毁了张家,他可以理解,不过成国公府虽没有军中势力,在文官中的影响力却极大,一不小心,毁掉的可是百官对皇上的忠心。
“我还未证实。”赵平澜相信这一切因齐芸而起,可是相信皇上蠢到为了一个女人干出这种事,他还真说不出口。
还未证实……世子爷能够逃到此地,手上当然有可以驱使的兵,只是没想到成国公府都满门抄斩了,他还有这么大的力量……张德一唇角嘲弄的一勾。皇上绝对想不到放纵一时的私欲会种下如此大的祸患。
“世子爷打算就此安居江南吗?”
“若是将军,将军会如何走下一步?”
张德一哈哈一笑。“世子爷为何问我这个对未来没有念想的半百之人?儿女能够平平安安就好了,我还求什么?”
“将军不想讨回公道吗?”
“君要臣死,臣岂能活命?可是,我没死,张家上上下下都活着,如今在宜县也是树大根深,我还要讨公道吗?”
“张大夫呢?”
张德一愣怔了下。他最心疼的就是女儿,他没有手握兵权,就不会引来皇上的赐婚,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元韦洲那个混蛋对女儿的伤害,可是,她已经走出来了,他何苦再抓着过去不放?
“如今妞妞过得很好。”
赵平澜微微挑起眉,犀利的道:“寒冬必须忍受蚀骨之痛,这是很好吗?”
张德一以前就知道这位世子爷锐利无比,不过却也极其冷静沉着,没想到他会为了妞妞如此激动……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赵平澜待在这儿,势必与妞妞脱不了关系,两人朝夕相处,难保不会……他可不喜欢,元韦洲是个混蛋,赵平澜也不见得是好东西,这个小子的心太大了,而妞妞只要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了。
“将军还是坚持不要讨回公道吗?”
“你应该也听见了,妞妞的病已经有药治了,以后再也无须忍受蚀骨之痛。”
“即便如此,也不能抹去她曾经遭受的痛苦和折磨。”那一夜,他按往常习惯去她院子巡视,听见她房里传来摔倒的声音,他顾不得男女有别走进去了,就那么一眼,他终于知道蚀骨之痛有多么可怕,他想,今生都不会忘了那一夜的震撼,可想而知,她这个饱受蚀骨之痛折磨的人又如何忘得了?
妞妞的遭遇是张德一无法忘怀的痛,若是继续绕着妞妞打转,难保他不会被这个小子说动了,不过,他更怕这个家伙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这是我家的事,与世子爷无关,倒是世子爷如今住在我的庄子上,世子爷是不是应该说清楚接下来有何打算?”
“暂且无可奉告,我还不确定与谁合作。”
只是不确定与谁合作,但必然在京城掀起腥风血雨,是吗?张德一神情严肃的说明自己的立场。“我不想阻止世子爷复仇,一想到成国公府冤死的上百条人命,世子爷若无动于衷,反倒教人觉得薄情,可是,世子爷如今在我的庄子上,我必须确保庄子上没有一个人会受到牵连。”
“我的战场在京城,不会殃及这儿。”这儿有他要保护的人。
“我相信世子爷说话算话。”
“我喜欢张大夫。”
这个小子……张德一忍不住握紧双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平澜仿佛没有瞧见他的情绪波动,自顾自的又道:“我想先跟将军说清楚,免得将军将她许配给其他人。”
这个小子会不会太狂妄了?张德一咬牙切齿的道:“我会养她一辈子。”
“听说将军的棋艺在大梁若称第二,无人敢说第一,是吗?”
“就算你赢得了我,妞妞也不会跟你有关系。”这个小子以为他那么容易上当吗?
赵平澜自信满满的一笑。“将军一定会答应,只是,我想给将军找个理由,我赢了将军,将军心里岂不是更为舒坦?”
张德一觉得自己有点明白皇上为何急于毁了成国公府,皇上根本驾驭不了赵平澜,若是赵平澜起了异心,皇上的龙椅只怕保不住。
“你就如此有信心,能够赢得了我?”
“将军要与我打赌吗?”
“我可没答应。”
“我刚刚说了,将军一定会答应,这与下棋输赢无关。”
张德一不得不承认好奇心被挑起来了。这个小子哪来这么大的信心?除了先帝,与他对奕的还未有一个赢得过他。
“若是你输了,你必须三日之内搬离庄子,如何?”
赢了没好处,输了三日之内搬离,他这个下战帖的人竟然被反将了一军,不过,他倒是兴致越来越高昂了。“这样也好,我赢了将军,就是在这儿白吃白住,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了。”
两人还未对奕,张德一却觉得自个儿已经输了,不知不觉当中,他一直被这个小子牵着走……但愿,这个小子的棋艺真如同他展现出来的气势。
他们在说什么?张水薇不时踮起脚尖,侧着头,越过张柏阳,往张德一的书房窥探,可是,就连个晃动的人影都看不见,更别说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二哥哥,难道你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吗?”若是二哥哥再往后退个十步,他们应该可以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了。
张柏阳温柔的握住张水薇的肩膀,沉稳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的平静下来。“妞妞今日怎么如此急躁呢?是担心爹欺负那个人,还是担心那个人欺负爹?”无论书房进行何种谈判,他总会知道,可是爹交代下来的任务没有彻底执行,他就有麻烦了。
“……我只是好奇。”是啊,她怎么如此急躁?她也知道他身后还有人,他不待在这儿也有其他的地方可去,可是,一想到他可能要离开这儿,她就觉得好像失去什么似的。
“我倒是更好奇,你怎么会将这个人弄回来?”张柏阳的声音虽然很沉稳,仍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第五章 身分遭揭露(3)
“……你怎么知道是我弄回来的?”
“除了你,谁会善心大发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住在这儿?”
“他伤得很严重,我是个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她明明可以理直气壮,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二哥哥看着她的眼神好似在说“你的问题很蠢”,害她的心都虚了。
“可是,今日我见他身上应该没伤了,为何还是让他留在这儿?”
“……竹林里的小屋平日又没有人住,况且他又不是在这儿白吃白住,他还当我的护卫,陪着我去验尸,帮人看病。”
张柏阳瞥了书房一眼,随意的一问:“你可知成国公府的事?”
张水薇摇了摇头,从她嫁进勤国公府,她全部的心思就摆在后宅那个小小的天地,又因为她与京城那些贵女处不来,没有必要,她从来不参加宴席,京城对她来说很是模糊,反而来到宜县之后,她学会看邸报,京城的轮廓才开始变得鲜明,不过对于权贵,她知道的还是很少。
“皇上从成国公府搜到世子爷勾结北方鞑子的书信,成国公府一夕之间从权贵变成罪臣,判了满门抄斩,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他不是这样的人。”张水薇直觉的反驳道。赵远……不,应该是赵平澜,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不可能做出叛国的事。
张柏阳似笑非笑的挑起眉。“你好像很了解他。”
“不是很了解,只是我们也相处一段日子,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人。若二哥哥对我的判断心存怀疑,你应该可以相信鸿叔,鸿叔也信得过他。”
“你不用如此紧张,我的妹妹心地善良,但不至于好人坏人分不清楚,我并没有对你的判断心存怀疑。”
略微一顿,张水薇忍不住问:“二哥哥对成国公府的事有何看法?”
“这是很粗糙的栽赃。”
“怎么说?”
“未审就定罪,还急着在三天之内砍了上百颗脑袋,这不是明摆着栽赃吗?”
“难道朝堂上的大臣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又如何?皇上根本没有给大臣反应的机会。”
张水薇再次将目光移向书房。上百条人命被皇上粗糙的栽赃弄死了,他的心会有多恨多痛?
“你不必同情他,他不会被困在这个地方。”
张水薇一顿,难掩失落的道:“我知道。”虽然早知道他是一只大鹏鸟,可是他一直没有表明要离开,渐渐的,她都忘了他不属于这里……还好,今日确定他的身分,得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她就不会越来越依赖他……这段日子,她真的太放纵了,明明已经不需要他提供的温暖,她却没有阻止,只因为她很喜欢那段时间,感觉两人的心贴得好近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