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一眼就走。我自己开车,晚一点怕什么。”
“……好吧。”褚云衡妥协了。
林书俏向朝露比了个OK手势,转身回到车里,直到朝露走进公寓后,她才发动车子离开。
真是个好女孩。朝露回头看着她的车缓缓开走,内心由衷感叹。
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褚云衡住所,可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紧张,门虚掩着,想必是褚云衡怕门外的人久候,已经提早开好了门。
“我进来了……”她推门走了进去。
褚云衡很惊愕地看着她,“朝露?”
朝露进门前因为心虚一直半低着头,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来,发现他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浴袍,面色有些尴尬,难怪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沐浴后的香气,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出来。
她看着他,害羞得脸孔发烫,眼睛却没挪开分毫,不得不乖乖地承认自己原来是个潜伏很深的大色女。眼前的褚云衡太迷人“,她舍不得别开眼去——白色的浴袍是连身的,更显得褚云衡的身材颀长,略低的衣领露出他优雅的锁骨;他的头发大概刚刚用吹风机吹过,略带湿气而蓬松,连他手中那根黑色的手杖都仿佛成了增加威仪的道具,丝毫没有破坏画面的美感。
褚云衡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书俏,我……我去换件衣服。”说着手杖一点地就要转身去卧室。
朝露一时忘了来的初衷,只凭直觉反应走过去轻轻挽住他,“书俏也不行,以后不许你在别的女人面前这么穿。”褚云衡身上的香气从头发和颈窝里散出来,有淡淡的草木清香味,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好几口。
褚云衡笑了起来,“你别误会,书俏是我的物理治疗师,所以我才不太在意在穿着,以前在德国复健的时候……”他忽然打住了。
朝露敏感地察觉到了,抬起头望向他,“在德国怎么样呢?”
他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犹豫了一番才回答她,“那个时候,我的情况比现在要糟糕许多,复健的时候,一方面是运动量比较大,一方面时间也比较长,有些动作又容易压迫到膀胱,所以在比较初期的锻炼阶段,我有时甚至会穿着纸尿裤复健。”他垂下眼,不敢看朝露的反应。
褚云衡这样玉树临风的一个男人,老天拿残障的肢体折磨他嫌不够,竟还要让他承受这样的屈辱!朝露更用力地挽住了他的左臂,“云衡……我不该提那些让你痛苦的事。”
他小心地拄着手杖,慢慢侧过身,用右手把她拢入怀抱,“还好,我现在不需要那些东西了。”他把头俯向她的耳畔,“朝露,也许你现在不能完全相信,但我要告诉你,我会尽力做一个能让你感到幸福和骄傲的男人,我会弥补你,弥补我的残缺给你造成的困扰……”
“云衡,是我不够好,是我的虚荣困扰了你。”朝露缓缓地抬起身,生怕他会失去平衡跌倒,她捧起他的脸庞,踮起脚尖轻吻他,“你的残缺我一开始就知道,既然在一起,我就不该怕别人的眼光。”
“是我残废得太厉害,让你不得不顾虑许多。”他苦笑了一下,微微将左臂抬了几分,“朝露,我的左手用尽力气也只能举到这样的程度。我得让你知道我的限制……或许你还没有把我的情况看清楚,还没有想明白……”
朝露很心痛,她知道习惯以坚强示人的他在她面前故意暴露身体缺陷,对他来说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即使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还在笑。
“云衡,我都知道!”她握住他的左手,“没关系,我都知道……”
褚云衡任她轻柔地摩娑着他的左手,目光变得更加温柔,“既然和你在一起,我就该想到,你所承受的压力其实比我大得多。我不该凭着一股冲动就跑去公司找你,是我思虑不周。朝露,对不起,我……我让你丢脸了。”
朝露再也忍不住,瞬间就哭成了泪人儿,这下倒把褚云衡吓得手足无措,只好姿势别扭且费力地搂着她,在他的怀抱里,她哭得更厉害了。
“朝露,我真的快站不住了。”他说的显然不是谎话,话音刚落,他的身子就朝右侧歪斜,眼见失去重心,他只好撤了搂住她后背的右臂,用手杖撑住地才勉强站稳。
朝露这才止住泪水,把他扶到卧室的床沿坐下。
“云衡,我得承认,我真的很讨厌被人瞧不起。”她用手掌将他的双手合拢,一边感受着这两只手的不同触感,一边继续道:“在不曾亲眼见到你之前,我连和你见面都不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我真的很介意你的……缺陷。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就很自卑,我的爸爸打死人而坐牢,这件事让我没少遭人白眼,那个时候我就发誓,父亲的事固然无法改变,可我绝对不要再被人看轻。”
“有个残废的男朋友,确实要比有个罪犯父亲糟糕一百倍。”褚云衡平静地说,像是在阐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状况。
朝露没有急于否认,他理智平和的神色让她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有勇气把心底真实的想法让他知晓。“云衡,我一开始确实有很多很多的排斥,甚至气我妈居然想把你和我凑在一起。可是,一次又一次和你接触后,那些恐惧、那些排斥、那些可能承受的压力,我全部都来不及去考虑了,我根本被你彻底迷住了!云衡,今天的我或许让你失望,但请你相信一件事,我在乎别人看我们的目光,但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嫌弃,我只是……”
“只是希望走在街上能够有骄傲的感觉。”褚云衡抽出右手,反搭在她的两手之间,“朝露,这一点我恐怕永远做不到……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和你很登对地走在一起,对不起……”
他拿起她的手细细吻过,他的唇潮湿而柔软,“即便这样,我还是很想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可我喜欢看你美美地走在我的身边。我可能是你的难堪,你却是我的骄傲。”
朝露半蹲下来,仰起脸看他,“云衡,看着我,你的名字不叫“难堪”,而叫“唯一”。因为我的身边不会再有另一个人了。”
他浓黑的睫毛在灯光下透出两片淡黑的阴影,“朝露,我知道,以你的优秀可爱,身边不会缺少追求者,”他笑了笑,拍拍自己的左腿,“若论追,我必定追不过别人,可我一直觉得,爱情主要不是靠追求来获得,而是靠着……互相的吸引,而我在多数时候都自信地认为自己是能够吸引你的。”
朝露捏捏他的脸颊,“呿”了一声,心里对这一点却是全然承认的。“想听实话吗?”她笑盈盈地说。
“想。”
“云衡,你的每一点都吸引我,包括你的残疾。”她笑着说,“其实,撇开别人的目光,我并没有那么在乎你走路是不是难看,你的左手是不是能活动自如,甚至于从某种角度上说,我会注意到你,还要感谢你的残疾。”
褚云衡望着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竞走那天对不对?其实不是的,在那之前我就在“猫与钢琴”见过你。”,
“我常常去那里,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次?”
“你和林书俏一起弹钢琴的那次。”朝露说完,想着也许他不止一次和林书俏合作弹琴,又补充一句,“那天我还看到你给一个顽皮的小男孩上了一课。记得吗?”
“原来是那一次。呵呵,我那哪称得上是弹琴,不过是娱乐一下。”他涩然,“我从很小就开始学钢琴,被父母逼着弹了很多年,当时并不怎么喜欢,现在弹不了了,反而会觉得有些可惜。那天一时兴起,就重新摸了回琴键。书俏的琴弹得不错,其实主要是靠她来演绎整首曲子,我不过是玩玩。”
第5章(3)
“你们配合得很有默契,看得我都心生嫉妒了。”
“嫉妒?你说的是现在还是当时?”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当时就有了。”
“可那时我们……”、
朝露笑笑,“嫉妒或是羡慕我也说不清,说不定,那个时候我的潜意识里就觉得,你明明是预备介绍给我的男人啊。”见褚云衡一脸沉思,她忍不住逗他,“我就是这么自私又小心眼的女人。言归正传,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弹琴的。”
“然后你就发现我的身体有缺陷?”
“嗯,发现了。”她老实承认,“妈妈跟我说你的情况时,并没有说得很清楚,等我亲眼见到了你,才知道……”
“我的残疾比你想象得还要严重,对吗?”
朝露虽然知道他不在乎别人直言自己的残疾,可终究不忍继续多说,转而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比我想象的……有魅力得多。”朝露说,“我看到你是用怎样的方式来对待那个学你走路的孩子,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胸可以如此宽广!云衡,你用你的善良和阳光打动了我,一个从没被命运捉弄过的人要善良很容易,但是,像你这样经历过坎坷历程的人,还能保持这样柔软而积极的心,实在太难得了,我也才知道,有些人的残缺居然是可以给整个人加分的。坦白说,我不常这样留意一个陌生人,如果你是健全的,我未必能知晓你的存在,更看不到你那高贵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