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望着他轻颤的双睫,心跳也莫名加速,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去拿床边的手杖,待拿到手上后才发现,这根手杖比她想象的要轻很多,看上去细细的一根,却和他的右腿一起分担着他身体的重量。
她永远忘不了他走路时的样子,全身所有的重量几乎都被放在身体的右侧,左腿是借手杖和腰部的力道甩向前的,一想到他的辛苦,她心疼得忍不住用拇指在手杖的手柄处来回摩挲,仿佛这样做就可以给这根手杖增添神奇的力量,让他使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给我吧。”他张开眼睛,伸手去握手杖,却触到了她柔软温暖的手指。
这一瞬间,朝露感到指尖注入一股热流直冲心脏,手不由得一松,手杖再次落地,她看着他双眼像夜色中的海水那样深邃而波涛汹涌,而她整个人就如海上漂浮良久的小舟,在风浪里放弃了挣扎,她感到一阵眩晕,却不因此慌张,而是缓缓地闭上眼。
“朝露,朝露,朝露……”褚云衡用粗重的声音一遍遍轻呼她的名字,用手掌整个包住她的手,她顺从地被拉过去,他失去平衡倒在床上。
他在她的锁骨处流连许久,惹得她发痒,躲躲闪闪间咯咯笑了起来。
他的欲望被她引得更甚,伸出右手解开了她的两颗钮扣,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害羞。
“我可以继续吗?”他傻傻地问,似乎比她还要紧张笨拙。
朝露闭上眼,点了点头。
他吻了她,带着近乎神圣的表情解开了她上衣的所有钮扣。
他们的动作都很不熟练,每一步都在**的引导下摸索着完成,当褚云衡因为肢体不便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会露出孩子似的神情望着朝露,眼底撒满火种,朝露哪里抵挡得住?立即整个人都化在他的怀抱里,不久,房内响起悦耳的低吟……
末了,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身体贴合得就好像一对连体婴,每一寸的肌肤都是暖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热的,身上沾染着彼此的气味,连吸进去的空气里都是一样的甜蜜馨香。
他们喘息着,身体很疲累,精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朝露把手探进他的睡衣,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凸起,和正常的皮肤迥然不同。
“我摸到了你的伤疤。”她的指尖仍在那些伤疤处流连,“当时你一定很疼。”
“不,我那时已经不省人事,很多年后才听说,那时全家都以为我不能活下来。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伤,伤得最重的其实在脑部……我的后脑杓有一道很长的疤,所以我不留很短的头发,为的是把伤痕遮起来。”
“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朝露,谢谢你。”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吻她的耳垂,“我很开心,我的身体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谢谢你愿意帮我……”他满面通红,说得结结巴巴。
她心疼极了,嘴里却不饶他,“呸,别的男人怎么样我哪里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用嘴唇堵住了她的话,她的身体先是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那是一个绵长的吻,分开时,他们几乎停止呼吸,两人调整着呼吸,像无拘无束的孩童一般,张开手脚地仰躺在铺着月白色丝绸床单的床上。床不够宽,她的右手伸展不开,便与他的左手交缠,她握着这只柔弱无力的手,心里却无比安定。
第6章(1)
一早,朝露被闹铃叫醒,她揉着眼睛起身,却发现褚云衡不在房间,门缝里传进来一股油香,是煎鸡蛋的味道。
她跋着拖鞋走出卧室,不出所料,褚云衡在厨房里。
他站在瓦斯炉前面,炉子上是滋滋作响的平底锅,手杖被放在一边,流理台旁还停着一张矮背轮椅。
她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这样站得有没有更稳一些?”
他笑着拿锅铲把蛋翻了个面,“有啊。”
她看到流理台上已经有用来做三明治的切片面包和火腿,自告奋勇地要求一会儿由她来做三明治。她知道褚云衡自己也能完成,但是她舍不得,而且她也很想动手为他做早餐。
他没有拒绝,煎完蛋后就把厨房让给了她,三明治做起来很简单,朝露不一会儿就搞定了。
“真可惜你还要上班,”褚云衡咬了口三明治,“不然我想带你去我们学校逛逛,现在校园里的荷花开得正好。”
“没办法,不劳动不得食。”朝露吐吐舌头。
褚云衡笑了笑,“如果你不是女权主义,我不介意养你。”
“喂喂,我的薪水指不定比你高呢。”
“那倒是,光靠大学里教书的钱确实少了些,看来如果要养你,我得多接几个翻译的兼职。”
“你翻译过什么书?”朝露问,又追加了一句,“哲学领域的书名就不要提了,大清早的,我听了就头晕。”
褚云衡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那就没有了。”
朝露想想那些名词就头疼,翻译那些东西简直要人命嘛!她立即摆手道:“不要不要,你已经很辛苦了,再接其他工作,身体会垮掉,我才不用你养。”
“朝露,我不是特别富有的人,可让你衣食无缺并不难,只要你快乐,你可以选择你要的生活方式。”
“我喜欢当职业女性。”
“那很好,你放心去发展你的事业,我全力支持,以后你也不需要为了照顾我发愁,我可以请人做家事。”
“哪里需要请人,家务我很拿手的好不好?”她望着他,温柔的鼓励他,“再说,你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我的云衡最能干了。”
“没错,你相信这一点就好。”
朝露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的话仿佛自己已经答应嫁给他似的,她不免羞恼,站起身就去扭他的鼻子,“大狐狸!你千方百计就是要引我入套,谁要你养?你请不请人又和我有什么相干?你……你就是拿话占我便宜!”
褚云衡痛得大喊救命,她看教训够了,这才松开手。
他定定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朝露,我会用这只手牢牢地把你握住,一辈子都不放开。”
“你敢放,我定不饶你。”朝露笑骂着,腰肢软了下来,被他一把搂住。她握住他的左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五指,又一根根地与自己的五指相握,带着天真、执着的表情对他说:“你看,你的左手被我抓着了,你没法子挣开了。”
他用额头轻抵住她的额头,“这只手也只想被你握着。我知道它不好看,可是它也好想有人能抚摸它、温暖它,它没有别的好处,只有一点,除非你想甩开它,否则它不会从你的掌心抽走。它在我的身体已经死去,可是一旦被你握住,它就好像又活过来了,它只有遇到了你才能暖,才能具有意义。”他的话音轻颤,“朝露,你愿意要它吗?”
“经过了昨晚,你却还在问这样的问题?云衡,你知道答案的,如果你不知道,你的身体一定知道,身体不会骗人。”
是的,身体不会骗人!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的契合度超高,她确信某些瞬间他们彼此眼中的世界是互通的,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她或者他孤独存在的世界,他们虽然仍有各自独立的生活圈,却已经有重要的角落成为交叉地带,在那里,存着他们生命里共有的,最重要最美的部分,无人能走近,只有他们才能在这个角落分享他们的心事和最深的憧憬。
褚云衡显然懂了,“朝露,你说得对,我知道,昨晚你让我拥着你的时候,你抚摸我那些可怕伤疤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要我,你不在乎我的腿、我的手,可是我又怕是自己太盲目自信,怕我的身体麻痹太久,连感官也不准确……朝露,原谅我的傻问题。”
她像鸟儿似的在他的鼻翼雨侧各啄了一下,“偶尔笨笨的也好,你要是成天表现得跟个哲学家似的,就不可爱了。”
“不敢,我又不能和哲学结婚。”
“算你聪明。我想,就算苏格拉底、黑格尔以及中国的老庄联合起来,都不能搞定这个问题吧。”朝露报得出名字的哲学家实在不多。
“什么问题?”
“我。”她指指自己。
褚云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边看边点头,还拉长声音道:“嗯,是个大麻烦啊。”
闻言,她力道很轻地捶他,打闹归打闹,她可舍不得下手太重。
“我不怕麻烦,我的生活里充满麻烦,我习惯了,其实……战胜它们很有成就感。”他捉住她的手,“我希望,这次我也能赢。”
朝露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听完就笑了起来。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你赢了。”
早饭过后,朝露和云衡回到卧室,看着凌乱的床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脸上写满甜蜜的羞涩,朝露勾住他的脖子,深深望着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