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一点颜面都不给,陈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好几款,最终只能抿着嘴不语,就怕说得更多,招来更多讪笑。
谈瑞秋算是开了眼界,打从心底佩服这位前任宫中女官。
苏嬷嬷说的也没错,就如皇上也是这般比照办理的,想成为妃,得要赐封号才成,未有封号,当然是称唤夫人,不过一般而言,由于她们的身分尊贵,加上是皇上指婚,自然是侧妃无误。
尤其这位孟夫人来历不小,老爹是当朝的次辅,孟家族人在朝中为官的也不少,这些想必苏嬷嬷比她更清楚,但苏嬷嬷态度依旧强硬,丝毫不让,嘴上一点便宜都不给,还当场打脸,就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孟夫人曾经得罪过苏嬷嬷了。
等苏嬷嬷确实地将府里管事的嬷嬷娘子介绍完毕后,瞧外头两位夫人都还候着,便差人把两位夫人给请进花厅。
“妹妹给姊姊请安。”孟寄兰抢在另一位夫人之前开口,上下不住地打量着谈瑞秋,嘴角微掀了下,满是轻蔑。“怎么姊姊脸上罩着软烟罗,是脸坏了见不得人,还是习惯拿帐子当帷帽?”
谈瑞秋嘴角抖了两下,对眼前的叫阵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来,她和嬷嬷们的彩排没提到侧妃会出场,二来,被一个年岁比自己大的人唤作姊姊,再加上直截了当的无礼质疑,实在是让人对这王府的前景未来感到悲观。
“孟夫人,依礼,王妃娘娘为正室,你不过是个妾,岂能过问主子之事,更别说用词如此轻佻?”苏嬷嬷不愠不火地说着,教谈瑞秋忍不住地朝她投射钦佩的目光。
“我要是个妾,至少也是半个主子,你也不过是个奴婢,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你这老东西插嘴!”孟寄兰这是新仇旧恨一并算,老早就瞧苏嬷嬷不对眼,三番两次遭苏嬷嬷羞辱,要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苏嬷嬷正要启口,谈瑞秋已经抢白。“孟夫人既清楚自己不过是半个主子,就该有半个主子的分寸,苏嬷嬷是宫中女官,是不是奴婢,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的,身为官家嫡女千金,你太失仪了。”
苏嬷嬷闻言眼中诧异一闪而逝,而谈瑞秋一出口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瞧瞧她这是在做什么!她不过是个过场客串的,还真端起架子教训人了……她为人最讲求和平共处,可今天却主动呛了人,她想,都怪她没睡饱,脑袋不清楚。
“你!”
“寄兰,够了,你今天已经够失态了。”另一位沉默许久的夫人巩云栽轻声阻止着。
“我的事你管得着嘛你!”话落,孟寄兰气呼呼地转头就走,后头跟着十几个婆子丫鬟,阵仗颇壮观。
谈瑞秋眼角余光注意到苏嬷嬷的脸色一沉,似乎对孟寄兰的态度极不满意,甚至暗藏着某种恼怒,她把这事偷偷地记下,往后要是遭到孟寄兰的恶意欺负,她想找苏嬷嬷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突然椅脚又被踢了下,谈瑞秋真想跟玉露说下次别踢这么大力,动作这么大,谁会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暗吸口气,她把目光移到巩云栽脸上,不禁赞叹她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如果说孟寄兰烈艳如朝阳,巩云栽就是娴雅似霁月,两人的脸蛋都是无可挑剔的秀妍若画,只是前者的劣质气韵多少还是折损了美貌。
“妾身闺名云栽,给姊姊见礼。”巩云栽态度落落大方,完全是千金闺秀的作派,与孟寄兰相较,可以说是云泥之差了。
“巩妹妹客气了。”说着,便从腕上摘下两只翡翠玉镯给她。“这是我给妹妹的见面礼,还请妹妹别嫌弃。”
她两只手总共戴了六只玉镯,照文嬷嬷的意思,该分别给她们两个一对,可惜孟寄兰提早走人,她还多了两只玉镯,不知道能不能先藏着,改天充作离府后的盘缠?这玉镯也值个几十两的,当盘缠很好用。
“多谢姊姊。”巩云栽也没客气,让丫鬟收了下去。
认亲大会至此,谈瑞秋想彼此都不熟,也不急于一时的开始联络感情,根据文嬷嬷的指示,这时候也差不多该告一段落,就地解散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巩云栽便自动提了话,语气温婉,但直切重点的问:“姊姊怎会蒙着脸?”
谈瑞秋无声叹了口气。她想,这个问题只要是这府里的人应该都很想问,只是巩云栽还没等到散场问起罢了。
“出阁前不小心撞伤了,还未痊愈,所以便先蒙着脸。”这是文嬷嬷交代的,但她不得不说这招真的很不高明,显然文嬷嬷没料想到七王爷会醒得这么早,也没想到府里的人会要她出面主持大局,硬把她请出闺房外见这么多人。
“这么巧就伤到了脸?”巩云栽神色淡淡的,眉眼透着关切。
谈瑞秋笑了笑,微微撩起了袖角,让身旁几人都瞧见她手腕上的瘀伤。“不止呢,手脚也受了伤,不过都是小伤,褪了瘀就没事了。”反正后头该怎么应对交给文嬷嬷去伤脑筋,她只负责暂时镇住场子。
不过,这巩云栽也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温顺……看似关切,却处处试探,这年代似乎不管走到哪,女人都习惯为难女人。
“原来如此。”巩云栽状似温婉地应答着。“一会差人给姊姊送瓶宫中的玉瓷膏,那可是专治瘀伤的。”
“先谢过妹妹了。”谈瑞秋笑了笑,用一双如弯月的水眸目送她离开,自个儿也准备要退场时,却见胡娘子和苏嬷嬷一直盯着自己。“……怎么了?”
不会真要拉掉她脸上的软烟罗,查看她说词的真伪吧?她不过随便说说,不需要这么认真啊。
站在门外的文嬷嬷见状况有异,赶紧走到谈瑞秋身边。“苏嬷嬷,我家小姐刚进府什么都不懂,要是哪儿不妥,还请苏嬷嬷提点一声。”
“没事。”苏嬷嬷淡声说着,看着谈瑞秋的眼神却是五味杂陈,谈瑞秋是怎么也参不透她的想法。“王妃刚进府,许多规矩都不熟悉,明儿个再与王妃细谈,至于王爷的伤势有御医伺候着,该是不成问题,其余小事老婆子会处理,再慢慢地教导王妃娘娘主持中馈。”
“有劳苏嬷嬷了。”文嬷嬷大喜道。
谈瑞秋听完,暗松口气,她总算是过了关,可以回房歇息了,幸运点还能睡场回笼觉呢。
苏嬷嬷微颔首,瞧着谈瑞秋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内室,望着那背影她不禁有些怔忡,直到胡娘子亲热地挽着她的手。
“真巧呢。”胡娘子叹了口气道。
“是啊,真巧。”替她出口气的相近性情,同样拥有掌心红痣……这刚新进门的王妃对王爷来说,也许是个转机。不过,眼前——“月盈,让人盯着孟夫人,别让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不用嬷嬷交代,这事我晓得该怎么做的。”胡娘子更用力地叹了口气,就盼在王爷醒来之际,孟夫人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
就在孟寄兰砸完了一屋子的瓷盘杯和摆饰古玩后,巩云栽踏进了满目疮痍的屋子,几个丫鬟婆子有的忙着收拾善后,有的急着安抚孟寄兰,直到丫鬟通报巩云栽来了,几个婆子赶忙伺候看坐,差人烹茶。
“你这是在做什么?”巩云栽说话时透着一股安抚人的细柔,彷佛天生就是这般轻柔没脾性。
“怎么,就连你也来瞧我的笑话了?!”孟寄兰气得满脸通红,握起的粉拳就要往巩云栽身上招呼过去。
“瞧你笑话也犯不着等到这当头。”巩云栽一把拉下她的手,使了个眼色,她带来的丫鬟随即会意,笑吟吟地拉着屋里的几个丫鬟到外头。
陈嬷嬷眼色好,一瞧就知道巩云栽是为防隔墙有耳,要来开导主子,可不知怎地,打她头一次见到巩云栽,她就下意识地认为巩云栽不是什么秉性淳良之辈,可偏偏她跟主子提了几次,主子就是不听。
“巩侧妃,您来得正好,咱们主子正发着脾气,还要您跟她说说话解解气。”另一个婆子眼色没陈嬷嬷的好,一见巩云栽有意撤下房里的人,说了几句讨好的话,便自动自发地掀帘出去。
陈嬷嬷眼皮抽了两下,张了张口,但想主子听不进自己的话,便悻悻然地跟着退到门外候着。
“瞧你气的,这是何苦呢?苏嬷嬷是照料七王爷的女官,二十多年的感情,你怎么斗得过。”待人都离开了房里,巩云栽才徐声说着。
“可我就瞧她不顺眼,不过就是个宫女,有什么大不了的?今儿个还故意在王妃面前给我难看,将我贬得这般低,你要我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巩云栽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扶正发上的钗。“吞不下也得吞,你进了王府,就是王爷的人,何必跟个老奴置气?她还能有几年好光景,你忍忍也不过就这几年,眼前重要的……反倒是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