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头,头发乱得像鸡窝,嘴边有一道浅浅的口水痕迹,棉被掉在地上,她的手脚张得开开的,肚子上躺着一只泰迪熊。
小时候的闵钧睡觉也会流口水,睡姿一样差,他也有这样一只熊,每天都要抱着它才能入睡……
越看、越分析,他越觉得葳葳是自己的女儿。
是他的吗?对,是他的!
忍不住动手摸摸葳葳,忍不住动嘴亲亲葳葳,忍不住……满心的狂喜在翻滚……
谁说幼稚是不好的行为,如果不是他的幼稚,怎么会发现这么重大的秘密?
从今往后他要大力提倡幼稚这件事,人生难得幼稚,放下深沉、放下稳重,幼稚一回有益身心健康。
满足自己的狂想曲后,闵钧把棉被捡起来盖到葳葳身上,轻手轻脚离开儿童房,再轻手轻脚走回客厅。
像是公车过站一定要停似的,他站在沙发边看着沉睡的语萱,笑容逸出来,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很简单,抢回来!
不管她和钟宇风有没有签下结婚契约,不管她是钟宇风的烟幕弹或小三,他都要把她抢回来。
得意地扬扬眉毛,沉稳的气质在此刻完全找不到,他如今是一个不为大众熟知的陆闵钧,并且,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会让大家更认不得他。
闵钧笑了,嘴巴快要咧到后脑。
不回家了,刚歌颂完“幼稚”,他当然要继续幼稚下去。
再看语萱一眼,他蹑手蹑脚回到主卧房重新躺回有熏衣草香的床上,拉高棉被,又把两手枕在后脑杓笑得乱七八糟,二十分钟后他又熟睡了。
他终于知道,最适合他陆闵钧的安眠药,叫做熏衣草香。
第7章(2)
语萱是被炒蛋的味道唤醒的。
当她看见闵钧变成居家好男人,穿着厨房围兜,手里端着一盘炒蛋时,表情和站在餐桌前的Bill和Jerry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出现片刻呆滞。
闵钧对着三人点点头、微微笑,说:“早安,刷个牙,吃饭了。”
自来熟的口气,好像他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
语萱深信,大家脸上传达的一定不是“Good job”,而是“What are you doing”。
但很显然地,他没有接收到他们传达的讯息。
脱下围兜,他走到语萱身边看着发楞中的她,笑得一脸灿烂,说:“快点哦,不然上班会迟到,我去叫葳葳起床。”
“你什么时候会学做菜的?”
话出口,语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应该问“你为什么还没走?”、“你凭什么碰我家厨房?”、“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制造别人的困扰?”……之类的话,干么管他什么时候学会做菜?关她屁事!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出车祸后我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我本来想求助你,可是我猜你在生我的气。”
他的口气谦卑谦卑再谦卑,谦卑得不像闵钧本人。
“出车祸?什么时候?”Bill问。
语萱咬牙,Bill应该表现出现任丈夫见到前夫的“不舒服”,而不是关心闵钧什么时候出车祸。
老天,这一点倒是完全没变,闵钧引导话题走向的能力依然高强。
“在两个月前,我清醒之后忘记很多事,包括我为什么会和语萱离婚,我试图找人问,但没有人可以为我解答。”闵钧从善如流回答得清楚仔细,完全没有上次见到Bill时想将他生吞活剥的表情。
哪里不对了?Jerry心生怀疑。
“你的现任妻子没告诉你?”Jerry插话。
“我没有现任妻子。”
这句话丢出来像是炸雷似的,轰地炸得大家措手不及。
语萱不是说他结婚了吗?为什么……Jerry和Bill看看彼此又看看闵钧,做不出正确反应。
闵钧很满意他们的表情,决定得寸进尺。“听我堂弟说,去年我和第二任妻子离婚了,离谱的是我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和她结过婚。医生建议,如果能待在熟悉的人身边也许记忆会恢复,但对我而言,除父母亲之外,最熟悉的人是语萱。”
他停顿五秒钟,视线在三个人脸上逐一扫过,然后口气还是谦卑谦卑再谦卑。“请问,我可以暂时住在这里吗?”
“不行!”语萱大力反对。“我已经有丈夫孩子了,我不希望生活被打扰。”
Bill转头看着语萱,恍然大悟,终于理解自己做错什么,他欲盖弥彰地走到语萱身边抱住她的腰回答,“我们虽然很想帮忙,但很抱歉我们很忙,而且地方不够大,恐怕没办法再多住进一个人。”
“我不介意和Jerry同房。”闵钧接话。
他一抛出这话,只见Bill立刻浮上警戒神色,闵钧失笑,再度证实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
“不行,我不习惯和人同床。”
是吗?他和Bill睡得挺好的啊。闵钧没戳破,点点头不再纠缠。“知道了,先吃饭吧,我去喊葳葳起床。”
他走进葳葳房间,Jerry跟Bill回房梳洗,只有语萱还留在桌边对着满桌菜发呆,菠菜、炒蛋、花椰菜、凉拌鸡丝、大蒜腊肉……和一锅热腾腾的地瓜稀饭。
虽然重点摆错了,可她还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回来了?再五分钟就好。”语萱从厨房探出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夏天,顶着炎热的高温,厨房和人间炼狱没两样,闵钧看着满头大汗的语萱,放下公事包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她。
他的西装上留有冷气吹拂的微凉,没有汗臭味,只有淡淡的男人香,她一面翻动炒锅里面的菜,一面说:“快出去吹冷气,这里很热呢。”
他没有松手,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辛苦你了。”
心,一下子熨贴,女人就是这么好哄,她可以为你做牛做马,只要你对她说几句好话。
她笑着说:“下次轮到你做饭给我吃。”
“好,下次轮到我做饭给你吃。”
“你要做什么?”明知道不可能,她还是接住他的话。
“嗯……炒菠菜、炒蛋、花椰菜、凉拌鸡丝、大蒜腊肉和地瓜稀饭,全是你爱吃的。”
心,再度熨贴,原来不是只有她知道他的口味、在乎他的口味,他对她一样细心在意……
她在想什么?两手在空中猛挥,挥掉脑子里不该有的温情,这是错误的、这是不对的,他们没有机会、不会回到从前……
“啊——”语萱奔进房间,揉乱自己的头发!
语萱以为经过早上那场之后,她会很久、很久不会再见到陆闵钧。
但是估计错误,下午六点,她一手牵着葳葳、一手提着在超市买的菜回家时,电梯门打开,她又看见他站在门口。
语萱有三秒钟的错愕,但葳葳见到闵钧马上飞身往前,两人合作无间,在距离只剩一步时闵钧一把将葳葳抱起来,强健的手臂将她举高高,哄得葳葳咯略笑不停。
“叔叔又来了,真好。”她圈紧闵钧的脖子,热情无比。
这是传言中的血缘引力吗?葳葳面对陌生人的好意总是客气有礼、乖巧安静,不高兴也会强自忍耐,但是在闵钧面前,那是真心实意的快乐啊。
“早上吃饭时,听Jerry说要去香港拍照、Bill要去上海,家里只剩下你和葳葳,我不放心。”闵钧试着解释自己的出现。
Jerry到台湾的第一个星期,就进台湾最大的模特儿公司逛一圈。
在美国他算小有名气,加上帅气的五官、满分的身材,以及少见的流利中文……虽然腔调有点怪,但还是很快就拿下一纸颇让人满意的经纪约。
在Bill和语萱为公司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时,他也不闲。
语萱接话。“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和葳葳很好。”
“家里只有女人在,危险。”
“这里的治安不错。”
“这间公寓老旧又没警卫,不是说要买房子吗?我今天搜集了一些资料,吃过饭,我们一起讨论?”他脸皮厚得可以做包包。
“我会自己去看房子。”她拒绝他的好意。
“他们要下个星期才回来,你没有车看房子不方便,而且你离开台湾好几年,许多地方都变了,我帮你找路会轻松得多,要是能在他们回来之前把房子敲定,Jerry和Bill肯定会松口气。”
闵钧说得没错,在大家越来越忙碌的状况下,如果她能单独把这件事处理好,Jerry跟Bill1会感激涕零,而且Bill的祖母状况益发不好了,与其让他把时间花在这些杂事上,不如让他多陪伴祖母。
闵钧说服人的能力更加高明,引导主题的本事越见长进了,和这样的男人争辩,她赢的机会微乎其微。
“好啊,叔叔带我们去看新房子,妈咪要是没空,这件事就交给我和叔叔负责。”
和这对伶牙利齿的父女相较,语萱显得口拙,她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只能憋住气转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