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万金本是没勇气再去看那尸首的,可主子这么一说,让他燃起一线希望,不能说穿着鸣陆宫服就是阴姑娘,也许死的另有其人,于是他大起胆子去看那血肉模糊的脸,可真分辨不出这人原本的相貌,遂去搜她的身,从她身上搜出一册书,他一看,不由得哽咽了。“殿下,是阴姑娘没错,您瞧这个……”他哭着将书册交给主子。
蓦魏一看到书名《女奴之道》不禁訾目了,屏息的翻开书封,第一页有他亲笔写的字——主乃蓦魏,奴为阴奢。
这是他当初为了激怒她故意写的,她离开琼花殿时亦将此书带走,若非阴奢本人,如何拥有这册书?
天空蓦然闪过一阵震天响雷,书册从蓦魏的手中掉落,他茫然瞪着尸体,久久未能动弹,大批跪着的官差以及百姓也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四下一片死寂。
凤宫里,春芸姝趁儿子让丈夫叫去议事时,将草万金叫到跟前来。
草万金低眼偷瞄正皱眉思考事情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年近四十,可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正风华绝代,艳丽自信,而她这份张扬的美,老实说是教皇帝宠出来的,能得皇帝这般毫无节制的专宠,想来任何女人都会越活越年轻吧,因为人生实在太幸福快意了。
暗羡完皇后娘娘好命之后,他开始烦恼待会儿万一皇后娘娘问起有关殿下的事,自己该不该据实以报?
主子老是说他是皇后娘娘的细作,可他对主子也很忠心呀,不该说的他绝不多说,就怕祸从口出,造成人家母子失和,重要的是,他这“墙头草”干得辛苦,一不小心两边都给得罪了,人家是母子,哪有隔夜仇,最终倒霉的只会是他这两边不讨好的奴才。
“草万金。”春芸姝终于结束沉思,开口了。
“奴才在。”他忙应声。
“你说说,本宫那儿子是怎么回事,最近似乎怪怪的?”
“这……皇后娘娘觉得哪里怪?”草万金谨慎地反问。
“最近他明显心不在焉,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失神,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他又一副没事的样子,还有,你没瞧他那脸色蜡黄蜡黄的,也瘦了,问他是不是都没吃饭,他当场就嗑一只鸡给本宫看,说他正常又明显不正常,这……等等,你皮痒了,本宫问你太子有没有不对劲,你给本宫装什么死,还不从实招来!”春芸姝说着说着,猛地想起问话的是自己,反倒回答了他的话,桌子一拍拿回发问权。
草万金向来惧怕皇后娘娘,桌子震动,他的身子也跟着惊慌一跳。“是是是……奴才也觉得殿下有些失常。”
“是吧,他确实不正常吧?快说说他还有哪些不正常的事。”
他没想到自己心一慌竟然说出了实情,战战兢兢,苦水满腹,这到底该说不该说啊?
见他犹豫不决,春芸姝再次用力一拍桌。“你这奴才不会教那小子收买倒戈了,帮着欺瞒本宫吧?”
“没、没有,奴才不敢瞒皇后娘娘任何事!”草万金吓得腿软,皇后娘娘是个狠角色,对背叛者绝不宽待,他小小的狗胆被这么一吓,什么顾虑也没了,马上如实禀道:“这个月以来殿下整个人感觉都不大对劲了,像今日早上起来,奴才帮着梳洗的时候,还没洗脸殿下就说已经洗过了,早膳时也摔了一个碗,把筷子弄掉了,稍早奴才准备帮殿下磨墨时,殿下说要自己来,却让墨汁溅了一身……”
她担心的问:“太子的状况若不是病了,就是……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幽幽叹了口气,既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那“这次”的忠诚就献给皇后娘娘吧,他这株墙头草决定靠哪边站了,他一口气把主子遇见阴奢的过程,还有回禧京后主子绑阴奢到东宫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再到阴奢身亡,全都巨细靡遗的招供了。
“好啊,你这奴才竟然帮着那小子瞒着本宫这么多事,你真该死!”春芸姝都不晓得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气得开骂。
草万金马上下跪认错。“娘娘饶命,奴才不是不说,是殿下威胁奴才,若是告密会剥了奴才的皮……”
“你怕他剥皮,就不怕本宫抽你的筋?”
他惊惧的抖了抖身子。“皇后娘娘,您可怜可怜奴才吧,您将奴才送去殿下身边,殿下明知奴才听命于您,又怎会给奴才好脸色看?奴才是如何的水深火热,相信您不会不知道,奴才求的也不过是夹缝生存,您就给奴才一条生路吧。”
她也不是不讲理,当初派草万金去儿子身边,是看他还算机灵,想能成为儿子的帮手,哪知儿子一开始就视他为眼中钉,当成是她派去监视他的,其实她哪有那么无聊,每次找来草万金不过问问儿子的身体状况、吃得好不好,可是草万金回去都会被恶整,这些她看在眼里,也觉得草万金可怜,但若调他回来,又显得自己真有鬼,就只好让他继续待在儿子身边,又想说自己也整整草万金好了,这样儿子就不会以为草万金是自己的人,哪知儿子更认为她这是欲盖弥彰,更不待见草万金,如此下来,他们母子俩三不五时就会恶整草万金当作恶趣味,现下听草万金这般哭诉,她还真有点心虚。
“得了得了,这次本宫不为难你了,所以说,太子这看似正常其实反常的行为,是为了一个女人?!”她绕回正题,而这个答案倒教她讶异了。
儿子眼高于顶,与他老子一样视女人为玩物,他老子要不是遇见她,一辈子也不会用情,两人生下的儿子完全承袭老子的难搞,她为了教训儿子的玩世不恭,才会诏告天下为他选妃,希望他能有机会认真看待女人,不再游戏人间。
而今傲世轻物的儿子终于遇到喜欢的人了,她本该高兴的,可是她却感到忧虑,毕竟儿子看上的女人不仅打过他耳光,也砸过他脑袋,还彻底打击过他的锐气和自尊,儿子不会是有被虐狂,而自己都没发现吧?
“回娘娘,是的。”草万金点头叹气。
“阴奢原来是阴烟的姊姊啊……她真死了吗?会不会验错尸了?”春芸姝抱着希望问问。
“真死了,殿下和奴才都亲眼见到尸体了。”他一阵欷吁,阴姑娘是个好人,他还以为她与主子会有良缘,哪想到会死于非命,当真应验红颜薄命。
“唉,那就只能怪太子与她无缘了。”
她记得当日听闻阴烟在入宫途中翻车,死了一名宫女,阴烟受惊昏厥,她立即取消宴席,去了趟国宾府探视,而她之所以亲自走一趟,除了因为阴烟是鸣陆的公主,在大禧发生意外,她不去慰问一下说不过去,主要的原因就是阴烟是与蓦魏一同回京的两名公主之一,她心想儿子可能对阴烟或曾巧心有意思才肯乖乖回京,可见过阴烟后,她发觉阴烟虽然容貌美丽,却少了气质,儿子倘若看上的是这位,坦白说她会感到失望,后来她没有多问有关死去宫女的事就离开了,原来那位宫女才是正主儿。
“其实奴才觉得可怜的是殿下,阴姑娘死后,他伤心到都不知自己伤心……”
“等等,伤心到不知自己伤心是什么意思?”
草万金苦叹。“据奴才观察,殿下压根不知自己喜欢上阴姑娘,才会越想表现正常却越不正常。”
春芸姝愕然。“你是说他蠢到不知自己喜欢阴奢?!”
“奴才不敢说殿下蠢……这是娘娘说的。”他赶紧撇清。
“没用的家伙,就这么怕蓦魏,得了,这话就是本宫说的,与你无关。”
“多谢娘娘体谅……”
“唉,想不到太子会陷入情伤,这可是本宫从来没想过会发生的事。”春芸姝叹气摇头。
“奴才也很讶异,殿下处处精明,没想到竟会栽在这上头,这只能说殿下内心太复杂,才会想不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
“这你就说错了,他是内心太单纯,没谈过恋爱,才会傻不隆冬,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谁不会失恋,他会挺过来的。”她对儿子有信心,这事不会困扰他太久,很快他就会走出失去初恋的悲伤了。“对了,话说回来,太子放不下阴奢,连选太子妃的事也推迟不理了,这事毕竟对前来选妃的人不好交代,本宫为这事还挺伤神的。”
她想起这件事又烦恼起来,儿子前几日告诉她,选妃前溅血,晦气,要求取消选妃,她其实也没坚持什么,若这群女人里没他满意的,她难道还逼他娶不成?尤其如今又晓得他初恋死了,哪还舍得为难他,只是当初将这群女子找来的是自己,要怎么收拾残局是个问题。
草万金可是一点也不同情皇后娘娘,反倒幸灾乐祸的想,这回是她自作自受了,没事与儿子斗,吃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