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九九打量着他,见他的身板挺直,一手负在腰后,一手放在腹前,站姿像极一个文人雅士,她却越看越觉得奇怪,若有所思的望着他胸前那两团,似乎……下垂得有些厉害?
她看了眼自己的——傲然挺立。
她看了眼周凌恒的——真的快要垂到腹部了。
周凌恒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胸口,也跟着低头看,这一瞧让他窘迫不已,他衣服下的两个大馒头都快掉到肚子上了。他心虚地转过身,咳了一声道:「在下打碎盘子理应赔偿,九九姑娘你看……」
还「在下」呢,她怎么不说「在上」!
不过一听「赔偿」,柳九九哪还管其他,忙打了个响指,喊道:「土豆!」
土豆应声上前,掏出怀里巴掌大的小金算盘,手指拨弄了一下,一阵劈里啪啦后,他扭过头告诉她,「小姐,一共是一百一十三两。」
比她预计的还要贵。她眉眼弯弯望着背对着自己的周凌恒,见对方胳膊动了动,似乎在往怀里掏什么,她以为周凌恒是往怀里掏银子,满脸的期待,不想等了半晌,却见他两手空空转过身,一脸茫然望着她——
「九九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赔钱啊。」土豆晃了晃手中的小金算盘,「一共一百一十三两。」
「可我没钱哪。」周凌恒粲然一笑,甩了甩袖子,「两袖清风,心中畅快,这赔偿的钱就从我工钱里扣。」
柳九九手扶着灶台,差点吐出一口热血喷到他脸上。她喘了口气,攥紧小拳头举起来,又放下,十分无奈的对他说:「你打碎了这么些盘子,损失的钱在你工钱里扣,你明天就不许吃饭了。」说完,她气呼呼地抱着胳膊,转身离开了厨房。
土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节哀」,接着也走了。
明儿个一天没饭吃?周凌恒回到卧房,坐在床上越想越不是滋味儿,这铲铲姑娘确实不如他想象中的好,见钱眼开,压榨伙计,半分不懂怜香惜玉,既已罚了他的工钱,为何还要罚他明日不许吃饭?
这不是压榨,又是什么?
都说商人自私不懂知足,看起来铲铲姑娘也不例外……
窗户「喀」地一响,一抹黑影飘了进来,就见邓琰一袭黑衣衫,一手拿大刀,一手拿着个小包袱落在他面前。夜里的邓琰面容冷峻,同白日嘻皮笑脸的他判若两人。
邓琰将包袱放在他被褥上,吐气如冰,「陛下,这是奏折。」
即便是去感业寺斋戒,国事也不能落下。周凌恒打开包袱粗略的看了眼,随即感叹道:「九九姑娘同朕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朕,有点失望啊。」
「陛下,要不要臣去杀了她?」邓琰拔出佩刀,亮出半截刀刃。能勾引得陛下如此疯狂迷恋的女子必是祸水一个,加之前几夜她用锅铲将他拍晕,下手毒辣至极,这般心狠手辣的女人,留着,必然也是祸水。
什么鬼糖醋排骨,他看不吃也罢!
「别别别别……」周凌恒吓得心口一跳,他怎么就忘了,夜里的邓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禽兽。「朕还得留着她做排骨。」
邓琰目光阴鸷,声音冷厉,「排骨?我看她是在排骨里下了迷魂蛊!」
「人家姑娘招你惹你了?张口闭口杀杀杀,朕平日如何教你的?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周凌恒不满道。
「回陛下,她的确招惹了臣。」邓琰目光阴冷,用刀柄戳了戳自己的额头。
周凌恒看了眼他脑袋上的绷带,咳了一声,「好了,朕知道了,你先回去,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伤她。」他望着邓琰,又语重心长地道:「这人与人之间相处得和睦,成天杀杀杀的喊,像个什么样子?」
「是,臣告退。」邓琰抱刀颔首,似乎不愿再听周凌恒唠叨,倏地跳出窗外,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翌日,九歌馆因为没有盘子,暂停营业。
柳九九一大清早便带着土豆去瓷窑铺子买了些上好的餐盘回来。新买的盘子虽抵不上被周凌恒打碎的那些,但外观也还过得去,倒也配得起九歌馆菜价的等级。
一直忙到晌午,柳九九才歇了口气,坐在八仙桌旁,饿得头昏眼花。周凌恒也饿得心里发慌,柳九九罚他今天不许吃饭,他便只能忍着。
让周凌恒奇怪的是,过了晌午,也不见柳九九主仆三人吃饭,他见柳九九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碎碎念着「好饿啊」,越发疑惑。
他拿着鸡毛掸子走过来,扫了扫她面前桌上,问道:「九九姑娘为何不吃饭?」
「不是说好今天不许吃饭嘛!」柳九九拿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直起腰说道:「你昨天打碎了餐盘,为了能让你、让大家长记性,就罚大家一天不许吃饭,你不能吃,我也不能吃,大家谁都不能吃,这就是我们九歌馆的连坐惩罚。」
「这……」周凌恒汗颜,他以为铲铲姑娘只罚他一人。
知道大家都得陪着他不吃饭,他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的过错,连累了馆内所有人,包括铲铲姑娘自己在内——这姑娘倒也大气实在,有义气。
糯米站在周凌恒身旁,他却浑然不觉,他盯着柳九九半晌挪不开眼,拿着鸡毛挥子把糯米当花瓶扫,越瞧柳九九越满意,「嗯,朕稀罕。」
糯米听见周凌恒嘀咕的声音,音色粗沉同男人无异,又想起他一胳膊的汗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女人好可怕……
周凌恒扭过头,这才发现他扫的不是花瓶,而是体胖脸圆的糯米。他忙不迭收回鸡毛挥子,一脸抱歉地看着她。
糯米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她觉得眼前这女人除了脸好看之外,再无其他优点,胸小下垂,体壮毛多,就连说话也爷们,一整个「妖人」,白瞎了这一张好看的脸。
糯米拿着抹布一脸嫌弃的走开,就因为他犯错,他们主仆三人被罚不许吃饭,妖人造孽,他们得跟着赎罪,真是何其悲惨。
柳九九揉了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饿得心里发慌想挠墙,偏偏她放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那样就显得她这个老板娘太没有意志力、言而无信没魄力……想想,她这脑袋还是被大黑啃了还是怎么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怎会想出这种不许吃饭的变态惩罚?
饿着肚子终于熬到了晚上,柳九九躺在榻上,阖眼蒙着头,希望一睁眼就是天亮。
然而在肚子咕咕叫的折腾下,她连续阖眼数十次也没能睡着,恰好窗外飘进来一抹桂花香,她再也忍不住,翻坐起身,穿好衣服,小心翼翼下楼。
路过土豆的房间——烛光已灭,听见响亮的呼噜声。
路过糯米的房间——悄然无声,只听见微弱的呼吸声。
路过周凌恒的房间,烛光还亮着,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柳九九于是走过去,耳朵贴在油纸糊的斜纹方格门上,好奇地探听里面的动静。
忽然「刷」的一声,一把刀从门里插了出来,好在柳九九反应够快,利索的侧身一闪,避过那白晃晃的刀刃。她眼睛睁大,望着那把刀吓得牙齿直打哆嗦,如果不是她闪得快,这把刀就插在她脸颊里了!
刀被人抽了进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黑衣邓琰神情冷峻,握着刀走出来,朝她步步进逼,拿刀直逼她颈子。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犹如融化的千年寒冰水,淌过她浑身,让她冷得瑟瑟发抖。
望着邓竣那双阴鸷的眸子,柳九九惊恐的举着手动也不敢动一下,「邓……邓……邓少侠,你……你……你有话好好说,认真说……别别别……别冲动。」她吓得舌头都持不直。
「偷听?」邓琰邪魅一笑,冷冷吐出两个字,「该死!」
邓琰脸上是柳九九从未见过的阴冷神色,语气里杀气重重,看她的眼神也如利刃一般。
「别别别冲动,邓少侠,你头怎么了?是在哪儿受伤了?你把刀放下,我给你包扎包扎……」
她的话还没说完,邓琰一龇牙,举起刀朝她砍过来。
「啊啊——」柳九九滑溜地身子一侧跑开,堪堪躲过那带着怨念的一刀,她躲到柱子后,从脑袋上拔出菜刀形状的簪子,拿着尖锐一端对着邓琰,「你你……别过来啊!过来我就戳死你!我我我戳死人不偿命的啊……」本来还有几分气势的她见邓琰没要放过她的意思,索性放下簪子抱着柱子求饶,「邓少侠你说错了,我什么也没听见,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她发誓,她真的是什么也没听见!
周凌恒穿戴好衣服塞好馒头走出来,一巴掌将邓琰推开,拉过柳九九护在身后,就跟老母鸡护崽似的。「邓琰,你反了你!朕……真是反了你,把你的刀放下。」
「留她还是留我?」邓琰放下刀,问周凌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