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心里越不舒坦。她爹曾说过,战场上没有朋友,只有敌人,想要让自己活下去,就得自己拚杀出一条血路。
这后宫犹如没有硝烟的战场,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先让自己强大。
她虽然贪生怕死,但并不意味着她就能随便给人欺负,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她除了是个小心眼的商人,还是个小心眼的女人,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柳九九摸了摸大花虎的脑袋,愤愤咬牙道:「他们明天一定会开门进来看看情况,等他们一开门,咱们就冲出去!见人咬人,见佛咬佛,让他们都不敢欺负咱们!」
「吼——」大花虎气势凛凛地嚎了一声。
柳九九看了眼四周高墙,想爬上去实在过于困难。天色渐暗,她拿了角落的扫帚将地上的鸡鸭鹅屎扫干净,再拿了一堆干净的稻草铺开,舒舒服服躺下,盯着满天繁星发呆。
这皇宫的夜色还挺美的,满天银河像薄如蝉翼的披帛,夜色深沉如水,只是寒风冷冽冻人皮骨,她将手拢进袖子,朝着大花肚皮缩了缩,用它的皮毛取暖,一阖上眼便睡死过去。
大花虎通人性,似乎很喜欢她,翻了个身,用爪子盖住她,拿花白的肚皮紧紧贴着她的脸,以此给她传递温暖。
柳九九抱着大花的肚子,大家伙腹下滚热如炉灶,让她睡得安稳。
景萃宫内的人以为柳九九跟周凌恒在一起,全然不知柳九九现在的状况,直到亥时,周凌恒消了气,带着小安子走进景萃宫,想来看看柳九九,他打算厚着脸皮道个歉,白天那事儿也就过去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下午一别后,柳九九压根就没回过景萃宫。周凌恒焦急地在景萃宫里踱来踱去,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铲铲必是迷路了,小安子,赶紧差人去找!」
皇宫这么大,她身上还有伤,这天寒地冻的,她独自一人在外面不知道会冻成什么样。
周凌恒揉了揉胸口,消停了一日的胸口又开始疼痛——这是因为柳九九旧伤复发,她此刻抱着大花的肚子没完没了的咳嗽,这才牵动伤口,导致周凌恒替她疼。
周凌恒整个人都疯魔了,揉着胸口一拳砸在桌上,将雕花楠木桌砸了个粉碎。
一刻钟后,小安子跌跌撞撞跑进景萃宫,腿一软跪在地上,「陛、陛下,方才我们在白莲池边找到这个……」他递上浅绿色的披帛,那是柳九九从池塘爬起来时掉落的。
周凌恒拿起披帛一看,腿一软坐在凳子上,「铲铲她……」
小安子喘了口气道:「陛下您放心,白莲池的水只有膝盖深。」
周凌恒松了口气,一脚踹在小安子肩上,「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他揉着胸口,一颗心都快被吓得跳出来。
他再也坐不住,索性攥紧手中披帛,跨大步往外走,对着身边侍卫吩咐道:「调动禁卫军,务必找到柳九九。」
「是。」
皇命一下,整个皇宫天翻地覆,禁卫军将宫内大大小小池塘摸了一遍,随后再去各个宫殿搜寻,可均未找到柳九九。
四妃寝宫成为重点盘查地点,被禁卫军翻了个底朝天。
上绣宫内,文妃送走禁卫军,气得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扫落一地,怒道:「好个柳九九,真是能耐啊,到底是对陛下施了什么勾魂术?」
绿华上前替主子捏了捏肩,轻声道:「娘娘放心,那柳九九现在只怕已经进了齐北虎的肚子。那齐北虎生性凶猛,吃人不吐骨头,禁卫军就算将宫内翻个底朝天也找不着她。」
闻言,文妃这才消了气儿,转怒为笑,用手指绞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媚笑道:「你这个机灵的丫头,亏你想得出如此妙招。」
「这是上天赐予娘娘的好运,那柳九九一死,皇后之位非娘娘莫属。」绿华奉承道。
文妃侧过身,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捏了一把自个儿的双下巴,说道:「明儿个你去找石太医,给本宫讨个方子,本宫要减肥,不需多瘦,柳九九那样就成。」
绿华颔首,应了一声,「是,娘娘。」
另一边,周凌恒带人将后宫都翻遍了,仍不见柳九九身影。
这么一个大活人,人间蒸发了不成?周凌恒坐在石阶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中灵光一闪,猛然站起身,问身后的人,「御膳房!御膳房去看过了吗?」
禁卫军统领上前回道:「回陛下,除了御膳房和慈元宫,都找过了。」
「去御膳房。」周凌恒将袖子一甩,胸有成竹地朝御膳房走去。
御膳房内,御厨和太监宫女已经歇下,掌事宫女一听到「陛下驾到」,忙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幻听;屋内其他同住的宫女纷纷开始穿衣穿鞋,她也赶紧穿戴妥当,随着太监宫女一起跑出去,跪在院中,迎接圣驾。悠悠制作院内,禁卫军肃穆地举着火把,分别立于两旁,周凌恒居高临下看着一干太监宫女,问道:「今儿个御膳房有没有来什么特别的人?」,掌事宫女几乎没有犹豫,趴在地上回道:「回陛下,没有。」
「你们都把头抬起来。」周凌恒怀疑柳九九就混在这群太监宫女之中,等他们将头抬起来,禁卫军举着火把靠近,将一群人的脸照得亮堂。他扫了一眼,并未看见柳九九,但仍未泄气,吩咐道:「小安子,带人去里面看看,仔细找,给朕找仔细了。」
小安子领命,带着禁卫军进去,连水缸都找了个遍,并不见柳九九。
从御膳房出来,小安子低声对周凌恒说:「陛下,九九姑娘会不会在太后宫中?」
周凌恒眉头一蹙,觉得不无可能,遂又带着禁卫军往慈元宫中而去,压根没想到要搜查御膳房后院的兽圈。
慈元宫内,太后还未就寝,她一直在想那个姓柳的丫头,她将柳九九的话几番整理,脑中忍不住迸出一个想法,莫非那丫头……便是当年的柳菁菁?
心中压着疑惑得不到答案,正打算明日去问个明白,周凌恒便带着人进了慈元宫。
皇帝夜闯太后寝宫,太后被这阵仗吓得不轻。
周凌恒屏退左右,一掀衣服下摆跪在太后榻前,「母后,请您放了九九。」
太后云里雾里,揉着太阳穴问道:「恒儿,你说什么呢?」
「九九失踪,儿臣找遍整个皇宫都未曾找到她。」周凌恒扬起脸看着太后,又道:「儿臣知道您嫌弃她出身卑微,儿臣不敢瞒您,她乃是柳大将军遗孤,与儿臣情投意合,儿臣的皇后已经认定是她,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儿臣……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母后。」
太后又惊又怒,惊的是,她的猜测果然不错,怒的是,她的好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要跟她翻脸?太后板着一张脸道:「这柳姑娘确实不在哀家这里,哀家也犯不着将她给藏起来。你下旨遣散后宫佳丽,莫非也是为了她?恒儿,你想跟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哀家不反对,但你且记住,你是大魏的皇帝,凡事不可意气用事。」
「儿臣娶她为后,是经过深思熟虑,母后大可放心,这皇后之位,非她莫属,也只有她在,这后宫才能安宁,这天下,才能安宁。」周凌恒顿了顿,又道:「多的话儿臣不想多说,但请母后相信儿臣,放了九九。」
「柳姑娘确实不在哀家这里,你要是不信,你就自个儿带人搜。」
太后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她没想到亲儿子居然不信她,真的带人开始搜。
这养大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有了女人忘了娘!
周凌恒带人在慈元宫捜寻一圈无果后,返回景萃宫,让邓琰带着宫中禁卫军出宫去找,说不定铲铲是用了什么法子,跑出宫去。
他心里悔恨至极,白日不该对她那般,不该对她凶,也不该丢下她。
邓琰差手下先行出宫,他瞧周凌恒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以为他是哭了,忙走过去安慰他,「陛下,哭,解决不了问题。」黑衣邓琰声音清冽,面若冰霜,语气里却夹杂几丝难得的温柔。
「你媳妇儿才哭了!」周凌恒放下手,揉着胸口没好气道:「老子胸口疼。」
邓琰蹙着一双眉头,犹豫片刻,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如臣给你揉揉?」
「滚,揉你媳妇儿去。」周凌恒背靠在椅子上,这段时间他几乎都在重复「找铲铲,救铲铲」的事情,他的铲铲怎么如此多灾多难?
「说起我媳妇儿,她可在宫中?」邓琰问道。
周凌恒顿了顿,他怎么忘记冷薇也在宫中这事儿?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道:「估摸着,她大概是去了太医院吧。」
邓琰点头,「嗯」了一声,言简意赅道:「臣先告退。」说罢,身形迅疾地跳窗离开。
周凌恒望着邓琰消失的方向,未阖的窗户还「啪答、啪答」地响。他突然能明白,邓琰当初为何要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救下冷薇,娶她为妻。